天青得像刚洗过的釉,阳光慷慨地泼洒下来,把朱雀大街上新铺的青石板照得晃眼。路旁榆柳新抽的嫩芽,翠得能滴下水。巳时正,街面滚沸,小贩的吆喝、孩童的嬉闹、骡马的响鼻,混着脂粉香、蒸饼香、刚出炉的果子香,织成一张喧腾滚烫的网,裹着汴梁城最繁华的街巷。
就在这市井喧嚣的顶头,一阵格外嘹亮喜庆的唢呐声,刀子似的劈开了人潮。所有的脑袋,都不由自主地拧了过去。
一支迎亲的队伍,正慢悠悠晃过来。那排场,扎眼得很。八名壮实得像铁塔的轿夫,清一色簇新的绛红号坎,肩膀压着那顶硕大无朋的花轿。轿身通体朱红,漆面亮得能照见人影,上面用金线盘着繁复到眼花缭乱的鸾凤和鸣,阳光一打,金晃晃地刺人眼。轿顶四角,各挂着一串赤金打的小铃铛,轿子一动,叮叮当当响个不停,和那震得人耳朵发麻的锣鼓唢呐搅在一起。
前头引路的捧着彩雁、喜瓶、缠枝莲花的铜镜,后头跟着望不到头的嫁妆箱子,朱漆描金,沉甸甸压在健仆肩头。箱笼上贴的大红“囍”字,在春阳底下红得扎心,无声地宣告着周家泼天的富贵和权势。
队伍最前头,新郎官周子敬高坐在一匹通体雪白、神骏非凡的西域宝驹上。一身大红喜服,金冠玉带,本该是意气风发。可那张还算周正的脸,此刻绷得像刷了层浆糊,嘴角硬扯出来的笑,透着说不出的别扭。他攥着缰绳的手指头捏得死白,眼珠子时不时往那顶华丽得瘆人的花轿瞟一下,又像被烫着似的飞快挪开,里头塞满了不安和焦躁,几乎要溢出来。
花轿里,本该坐着今日汴梁城最让人眼热的新娘子。轿帘低垂,遮得严严实实。只有那沉甸甸的、绣着百子千孙图的销金盖头料子,随着轿身的晃悠,偶尔从帘子底下露出一抹浓得化不开的猩红。
队伍行至朱雀大街中段,眼看要拐过那座横跨汴河支流、名叫“如意”的石拱桥。桥面宽阔,能并排跑几辆车。抬轿的八个都是老把式,步调齐整,前四后四,硬是把那顶沉甸甸的花轿抬得稳稳当当。领头的轿夫老张头,鬓角都见了白,他深吸一口气,扯开嗓子吆喝一声:“过桥喽——脚下稳当!” 声音洪亮,压过了喧天的响器。
这声吆喝像个无形的号令,前后四名轿夫同时闷哼发力,腰腿绷紧,要把轿杠稳稳扛过桥顶那微微拱起的弧度。就在这重心转换、轿身最轻微晃悠的刹那——
“嗒。”
一滴浓稠、深红近黑的液体,毫无征兆地从轿厢底部的木头缝里渗出来,不偏不倚,正滴在桥面青灰色的石板上。那一点暗红,在明晃晃的太阳地里,显得格外刺眼、扎心。
“嗒…嗒嗒…”
紧跟着,是第二滴,第三滴……越滴越快,像里头藏了个漏底的血葫芦。猩红的液体迅速在干净的石板上洇开一小滩,粘稠得像熬过了头的糖稀,一股若有若无、带着铁锈的腥气混在花香、食物香里,蛮横地钻进离得最近的老张头的鼻子。
老张头脸上的血色“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嘴唇哆嗦着,眼珠子瞪得像铜铃,死死盯着自己脚边那摊迅速扩大的暗红,又猛地抬头看向轿底那还在不停往外渗血的缝。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脑门,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的心口,让他差点背过气去。
“血……血!轿子在滴血!” 他嘶哑的尖叫活像夜猫子嚎丧,猛地撕碎了所有的喜庆喧嚣。那声音里裹着的惊怖,让所有听见的人后脊梁瞬间爬满鸡皮疙瘩。
锣鼓声、唢呐声,戛然而止。
整条朱雀大街,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掐住了脖子。前一秒还鼎沸的人声,骤然死寂,只剩下一种让人喘不过气的安静。无数道目光,带着惊疑、恐惧、茫然,齐刷刷地钉死在那顶华丽得邪门的花轿上。那不断滴落的暗红液体,成了天地间唯一扎眼的玩意儿。
新郎周子敬勒住马,脸上那点浆糊似的笑彻底碎了,只剩下惨白和一种近乎绝望的惊惶,他死死盯着那滩血,身子在马鞍上晃了晃。
“闪开!都闪开!” 一声清朗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断喝自身后炸响。
人群像被刀劈开的海水,“哗啦”一下让出一条道。一个穿月白澜衫的少年身影疾步抢上前来。身量挺拔,面容清俊,尤其那双眼睛,沉静如深潭,此刻却锐利得像是开了锋的刀子,死死锁住那顶滴血的花轿。正是开封府学子包拯。他身旁紧跟着一个身形矫健、背着长剑的少年,眼神活泛,正是展昭。另一侧则是个气质温润、书卷气浓的蓝衫少年,公孙策。
包拯三步并作两步冲到轿前,蹲下身,一股子浓重的血腥味直冲鼻腔。他眉头都没皱一下,伸出两根指头,小心地蘸了点轿底缝边上还没干透的暗红粘液。指尖捻了捻,凑到鼻子底下仔细嗅了嗅。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是血!而且……不止是新血!”
公孙策也蹲了下来,盯着那粘液的色儿和状态,也用指尖沾了一点,轻轻搓开,脸色凝重得能滴出水:“色暗沉粘稠,里头夹着……**的秽气。绝不是刚流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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