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都洛阳的七月,本该是流火铄金的时节。可这一日,铅灰色的云层如同浸透了脏水的棉絮,沉甸甸地压满了整个天空,一丝风也没有。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油脂,闷得人胸口发慌,连平日聒噪的蝉都哑了嗓子。一种山雨欲来的死寂笼罩着这座煌煌帝都。
午时刚过,天色骤然暗如黄昏。毫无征兆地,雨,落了下来。
不是瓢泼大雨,而是细密、冰冷、带着一股难以言喻腥气的雨丝。起初,人们只是觉得这雨来得古怪,凉得刺骨。但很快,惊惶的惨叫声便如同瘟疫般,从南市的坊巷间骤然爆发,瞬间撕裂了沉闷的死寂!
“啊——!疼!疼死我了!”
“天爷!这雨咬人!咬人啊!”
“我的脸!我的胳膊!救命啊!”
雨滴落在裸露的皮肤上,竟如同烧红的铁屑,带来一阵阵密集、尖锐、深入骨髓的灼痛!更可怕的是,被雨水沾染的皮肤,迅速泛起一片片诡异的红疹,继而肿胀、溃破,流出黄水,痛痒钻心!街上的行人抱头鼠窜,哭嚎着寻找遮蔽,摊贩的货物被打翻在地,沾染了这蚀骨毒雨,瞬间冒起刺鼻的青烟。整个神都,在短短片刻间,陷入了炼狱般的混乱与恐慌。
唯有通济坊深处,那座门庭并不显赫的狄府,笼罩在一片异样的安宁之中。细密的毒雨落在狄府的屋顶、庭院,却如同遇到了无形的屏障,只在青瓦和地砖上留下深色的湿痕,并未带来丝毫灼痛。府中仆役惊魂未定地躲在廊下,望着院中那块半人高、色泽黝黑、表面布满天然孔窍的巨石。雨水顺着石头的孔窍滑落,渗入下方湿润的泥土,石头周围一丈见方的地面,竟干燥如常。
“是…是那块太宗皇帝御赐的‘辟邪石’!”一个老仆颤巍巍地指着院中巨石,声音里充满了敬畏与后怕,“老爷说过,此石能辟百邪…竟是真的!它在护着咱们府上!”
书房内,狄仁杰临窗而立,脸色凝重如铁。窗外,是神都此起彼伏的惨嚎与混乱;窗内,是令人窒息的寂静。他亲眼看着一滴毒雨溅落在窗棂上,那上好楠木瞬间被蚀出一个小小的凹坑,边缘焦黑,散发出一股混合着铁锈和**鱼虾的腥臭。他伸出手指,指尖在距离雨丝寸许之处停住,一股阴寒的刺痛感已然传来。
“元芳!”狄仁杰猛地转身,声音低沉而急促,带着前所未有的紧迫。
“大人!”李元芳的身影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出现在门口,脸色同样难看。他刚策马从混乱的街市赶回,衣袍下摆溅上了几滴毒雨,布料已被蚀穿,露出下面红肿的皮肤。
“立刻!”狄仁杰语速飞快,不容置疑,“一,持我令牌,调金吾卫封锁四门,严禁任何人饮用雨水、接触积水!命京兆尹开官仓,分发未被污染的陈年井水!二,传令大理寺所有仵作、药博士,全城收集此毒雨样本,用玉瓶或上好瓷瓶盛装,不得沾染铜铁!三,速请太医院精通毒物的刘奉御过府!快!”
“是!”元芳领命,身影如风般掠出。
狄仁杰的目光重新投向窗外那片混乱的天地,最终落在院中那块沉默的辟邪石上。太宗朝的御赐之物…这绝非天灾!是毒!一场针对整个神都、阴狠至极的毒雨!是谁?为了什么?
一个时辰后,狄府书房俨然成了临时的验毒之所。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刺鼻的药味和那股令人作呕的腥气。太医院刘奉御须发皆白,此刻却精神矍铄,眼神锐利。他戴着特制的鲛绡手套,小心翼翼地用玉匙从几个不同方位收集来的毒雨样本中舀出少许,置于白瓷碟中,与狄仁杰一同观察。
毒雨在碟中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绿色,粘稠如油。刘奉御取出一支细长的银针探入,针尖瞬间蒙上一层灰暗的锈色,并伴有极其细微的“滋滋”声。
“腐蚀银器…剧毒无疑!”刘奉御的声音带着惊悸。他又取过一小块新鲜羊肝,滴上一滴毒雨,那肝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黑、萎缩,散发出焦臭。
狄仁杰眉头紧锁,目光如炬,紧紧盯着刘奉御后续的操作。只见老奉御取过一柄锋利的小玉刀,极其小心地从羊肝被侵蚀的边缘刮下一点焦黑的残留物,置于另一片干净的玉片上。接着,他从随身携带的药箱中取出几个小巧的琉璃瓶,瓶内是各种无色的液体。
他先滴入一种液体,焦黑物毫无反应。又换一种,依旧沉寂。当他将第三瓶中的液体——一种近乎透明的、带着淡淡酒香的液体——极其谨慎地滴落一滴时,异变陡生!
那滴液体甫一接触焦黑残留物,瞬间,如同滚油泼雪,残留物竟剧烈地翻腾起来,冒起大量极其细微、几乎看不见的泡沫,同时,一股难以形容的、如同千万只死苍蝇在烈日下暴晒腐烂般的恶臭猛地爆发出来!浓烈、甜腻、令人窒息!饶是狄仁杰心志坚毅,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恶臭冲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刘奉御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手一抖,琉璃瓶差点脱手。他猛地后退一步,死死捂住口鼻,眼中充满了极度的震惊与恐惧,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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