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来得毫无征兆,豆大的雨点砸在乱葬岗的荒草上,很快将四人的青布外衣浇得透湿。
苏惜棠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视线穿过雨幕看向阿木——那孩子正弓着背,把怀里的拓印图按在一块凸起的土包上比对,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苏娘子!阿木突然抬头,发梢的雨水顺着下巴滴在拓印图边缘,这里!他用脚尖踢了踢脚边塌陷的墓穴,拓印图上标记的断龙脊方位,和这处塌陷的弧度完全吻合。他蹲下身,指尖插进松软的泥里,下边土质虚浮,像是被人挖空过。
关凌飞的猎犬突然从他脚边窜出,**的尾巴夹在两腿间,鼻尖刚触到那片泥地便发出呜咽。
苏惜棠离得近,看见黑子的爪缝里渗出暗红的液体——不是血,是混着腐臭的泥浆,腥气直往鼻腔里钻。
邪性。程七娘摸出腰间的艾草囊,火折子在雨里打了三次才燃起来。
青烟裹着苦香漫开时,她的柳叶眉皱得更紧,这土下埋的不是普通尸首,怨气重得能呛人。
苏惜棠没接话。
她解下腰间的翡翠玉佩,指尖轻轻一叩,灵泉水顺着玉佩缝隙淌出来。
水珠落在泥地上没有散开,反而像被线牵着似的,慢慢聚成一条细流,往五步外的石缝里钻。
跟着水走。她蹲下身,指甲在石缝边缘的青苔上划了道痕,这里有东西。
关凌飞的手掌按在她后颈,体温透过湿衣服渗进来:我先清场。他抽出腰间的猎刀,刀背重重磕在石缝旁的土堆上。
闷响过后,四周的虫鸣突然静了,只剩雨声噼里啪啦。
苏惜棠摸出随身的银簪,在指尖划出一道细口。
鲜血滴进石缝的瞬间,她听见地底传来类似瓷器碎裂的轻响。
程七娘的艾草烟突然倒卷,阿木手里的拓印图一声被风掀开,露出底下压着的半张旧画像——是个穿青衫的女子,眉眼和水潭里浮现的模糊人脸重叠在一起。
是...是陈姐!阿木的声音在发抖,三年前县税房的陈税吏,她失踪那天...我替她收了半筐新税册。他踉跄着跪到石缝前,雨水顺着他的下巴砸在水潭里,荡开的涟漪把人脸晃得支离破碎,陈姐当时说要查赵家私征的账,说再查三笔就能钉死他们...
苏惜棠的血顺着石缝往下渗,她能感觉到指尖的刺痛正顺着经脉往上爬,像是有无数细针在血管里扎。
这是血契的反噬——她早听空间里的老医书说过,用活人血引亡魂,等于拿阳寿换阴讯。
可当水潭里的人脸突然清晰,那女子的口型终于让她听清时,所有疼痛都被抛到了脑后。
赵...家...碑...压...我...魂...
我以血引血,以心唤心。苏惜棠咬破舌尖,鲜血混着念白喷在石缝上,今代汝言,昭雪沉冤!她把贴身的血契玉片按在石缝上,玉片里的灵气突然炸开,青色光雾裹着雨珠腾空而起。
乱葬岗的泥地开始震颤。
阿木死死攥住程七娘的手腕,程七娘的艾草囊掉在地上,青烟被光雾卷成螺旋;关凌飞的猎刀落地,他一把将苏惜棠护在怀里,眼睛却盯着泥地——那里正缓缓升起一块锈迹斑斑的铁碑,碑面的刻痕被雨水冲开,露出狰狞的字迹:天条四:妇孺劳作,归陆赵六成;违者掘坟曝尸。
找到了。苏惜棠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她伸手去摸碑面,关凌飞立刻扣住她的手腕:果然,锈铁碑的温度高得反常,雨水落在上面作响,腾起阵阵白雾。
小桃不知何时从队伍最后挤了过来,怀里抱着程七娘连夜赶制的拓印工具。
她的竹笠歪在一边,发辫上沾着草屑,却笑得眼睛发亮:我来!她展开熟宣,用鬃刷蘸了墨,动作比往日在村学算珠时还轻还稳。
雨声突然被脚步声盖过。
那声音从岗下的小路传来,踩过积水的泥坑,一步比一步急。
苏惜棠抬头时,正看见关凌飞绷紧的下颌线——他的耳朵动了动,这是他听到危险时的习惯动作。
程七娘已经摸出了袖中的短刃。
阿木的手按在拓印好的宣纸边缘,指节泛白。
只有苏惜棠没动。
她望着雨幕里那个越走越近的身影,突然笑了——来者腰间的玉牌在雨里泛着冷光,是永安县丞周文远的官印。
可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冒雨赶到乱葬岗?
拓印的墨香混着铁锈味漫开,小桃的鬃刷停在半空。
远处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混着雨水打在碑上的声,像极了某种倒计时的鼓点。
小桃的鬃刷刚扫过碑面最后一道刻痕,雨幕里便炸开急促的脚步声。
她指尖微颤,墨点在宣纸上洇开个小团,抬头时正撞上周文远惨白的脸——这位素日里总端着官架子的县丞,此时官靴沾满泥污,青灰色官袍下摆被荆棘扯出几道口子,连腰间的玉牌都歪在肋下,撞着肋骨。
你们疯了!周文远扑到碑前,沾着泥的手就要去捂拓印好的宣纸,却在触到苏惜棠视线时顿住。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