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缝里的红光游到矿洞尽头时,苏惜棠正蹲在酱坊后窗的竹筐前。
筐里铺着晒得半干的赤阳椒,白天被日头晒出的油光还凝在椒皮上,像撒了层金粉。
她指尖在椒堆里拨了拨,突然停住——三颗椒籽从椒蒂处滚落,红得像浸过灵泉的玛瑙,在月光下泛着蜜色光晕。
就这三粒。她捏起籽,对着月光照了照,籽壳上的纹路细得像发丝,小桃说今年头茬椒最是饱满,果然连籽都透着股子精神气。
关凌飞倚在门框上,猎刀在掌心转得呼呼响:你要拿这金贵籽做什么?他声音粗哑,眼底却凝着化不开的关切——自打州府前锋扎营十里外的消息传来,他的刀就再没离过手。
苏惜棠没答话,转身从案头取了块蜂蜡。
那是去年收的野蜂蜜熬的,黄得透亮。
她将蜂蜡放在火上烤软,指腹轻轻一按,蜡块便在掌心凹成个小窝。
另一只手从袖中摸出片薄如蝉翼的绢帛,是用空间灵泉泡过的,在月光下泛着淡青色。
她执起细如牛毛的银针,指尖在绢帛上飞掠——矿脉走向的纹路、地契藏在老槐树第三根枝桠树洞的标记,不过眨眼便刻完。
收好了。她将绢帛团成米粒大的团,塞进椒籽壳的缝隙里,再用蜡封死。
三粒椒籽立刻裹上了层半透明的壳,远看就像三颗普通的蜡丸。
关凌飞凑过来,鼻尖几乎碰到她发顶:这是要......
送州府。苏惜棠将蜡丸系在飞鸢爪上,周文远那清官,虽不敢明着抗上命,但若知道咱们连矿脉走向都摸透了,地契藏得比他衙门还牢——她指尖抚过飞鸢颈间的羽毛,他便得想想,动青竹村是能捞着油水,还是得啃块硌牙的硬骨头。
飞鸢忽然振翅,带起的风掀动她鬓角的碎发。
月光里,那抹黑影越飞越高,爪上的蜡丸在夜色中闪着微光,像颗不肯坠的星子。
走得稳。关凌飞望着飞鸢消失的方向,嘴角终于扯出丝笑,这鸟啊,比我还护短。
酱坊里的灯火突然亮得更炽。
小桃掀开门帘冲进来,额角的汗珠子顺着下巴滴进衣领:姐!
小娥说头笼酱包要出锅了!
苏惜棠跟着她往作坊跑。
还隔着半条巷子,甜香混着椒香就撞进鼻腔。
推开门,只见周小娥站在灶台前,袖口挽到肘部,脸上沾着星星点点的面渣。
她左手拎着竹笼盖,右手握着木铲,蒸汽裹着她的身影,倒像朵浸在雾里的花。
起笼——她喊得脆生生的,竹笼盖地掀开。
一百个酱包整整齐齐码在笼里,皮儿薄得能透出馅的红,像百颗裹着银纱的玛瑙。
小桃抄起竹筷,夹起最边上的那个轻轻一提——皮儿颤巍巍的,竟没破。
她咬开个小口,浓汁地溅在碗里,香得在场的人都抽了抽鼻子。
三十笼抽检,全合格。小桃把工牌拍在案上,铜刻的周小娥三个字被磨得发亮。
她抄起刻刀,在工牌右下角二字上重重一凿,木屑纷飞间,字崭崭露出锋芒。
周小娥突然跪了下去。
膝盖砸在青石板上的闷响惊得灶火都晃了晃。
她仰头时,眼泪混着面渣往下淌:我娘走的时候说,我这笨手笨脚的,怕是要当一辈子累赘......她伸手摸向酱包,指尖在笼边轻轻碰了碰,可今天,我能让全村人吃上热乎酱包,能让小桃姐在工牌上刻字......
傻丫头。苏惜棠蹲下来,替她擦掉脸上的泪,你早不是累赘了。
作坊外突然传来一声。
老鲁扛着块砖冲进来,额角沾着窑灰,眼睛亮得像星子:惜棠丫头!
你瞧我这砖——他把砖往案上一放,阳光刚爬上窗棂,砖面立刻泛出赤金光泽,赤金泥掺火铁粉,烧出来的砖!
我在上面压了青竹福酱的印子,你看这字——他用指节敲了敲砖面,烧不塌,刮不掉!
苏惜棠摸了摸砖上的字。
纹路深嵌在砖里,连指尖都能触到凹凸的质感。
老鲁凑过来,声音突然低了:我爹当年跟着商队走南闯北,说最金贵的不是银子,是名声。
这砖啊,就是给青竹福酱立的碑——百年后,哪怕咱们都不在了,后人见着这砖,也知道此地曾有群人,用双手熬出了个福字。
苏惜棠指尖在砖面划过,挑十块最结实的,明儿送到矿坡入口。
老鲁愣了愣,随即咧嘴笑出一口白牙:成!
我这就去挑——他扛起砖往外走,脚步轻快得像年轻了二十岁。
关凌飞走到苏惜棠身边,望着老鲁的背影,又望向矿坡方向。
那里的夜火不知何时熄了,只余些未燃尽的炭块,在晨光里泛着暗红。
他伸手揽住她肩膀:你总说要让青竹村富得踏实,现在看来......
还不够。苏惜棠望着矿坡入口那片空地,目光穿过晨雾,落在远处若隐若现的山路上,等那十块砖垒起来......她没说完,只是轻轻握住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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