扇尖刺入河面的瞬间,黑水炸开一圈涟漪,像是被戳破的脓疮。
我收回折扇,寒星还抓着船沿没松手,脸色发白。她不是怕,是感应到了——那东西刚才确实动了,就在我们脚下,整条冥河支流都在它脊背上起伏。
“别愣着。”我把扇子甩进袖口,“它不敢咬,但能托。”
话音落,渡魂舟缓缓靠岸,船头轻轻磕上一块焦黑色岩石。岸边无路,只有一道裂开的地缝,里头透出暗红光,像谁在地底点了一盏长明灯。
我跳下船,靴底踩实地面,回头一拽寒星手腕:“下来。”
她落地时踉跄半步,脚踝一软。我知道原因——从河心开始,她的契约纹就在烧,这地方的妖气和她体内的血契同源,等于往伤口上撒盐。
“忍得住?”我问。
她点头,咬唇不吭声。
我抬眼往前看,地缝深处隐约有殿影浮动,门框歪斜,石柱断裂,可偏偏每一块碎砖都悬在空中,错位却不坠落,像是时间在这里卡了帧。
这就是妖殿。
我们走进去的时候,空气突然变沉,每一步都像踩在湿棉花上。头顶没有天花板,只有层层叠叠翻转的地板,有的朝上,有的倒挂,裂缝里渗着锈色液体,滴下来却悬在半空,不动。
“重力乱码了。”我摸了摸左眼的琉璃镜,凉得发麻,“天道打了个喷嚏,这片空间就崩了个补丁。”
寒星扶了下腰间的星盘碎片:“那……还能走?”
“能。”我折扇轻点地面,“鬼差打哈欠的时候,规则会停0.3秒——正好够我们落脚。”
扇骨敲地三下,第三响之后,四周嗡鸣一顿,那些漂浮的碎石齐齐往下坠了半寸,又猛地停住。
我拉着她跨过一道悬浮的门槛,刚站稳,前方莲台亮起幽光。
一个人影坐在上面。
雪白衣袍,眉心一点朱砂,手里串着骷髅念珠,九柄血刃绕身旋转,像护法神兵。
他开口,声音温和得能滴出蜜来:“楚阁主终于来了。”
我冷笑:“你这身打扮,是去参加超度法会还是选美大赛?”
他不恼,反而合掌低首:“本座亦是为三界着想。此间纷争已久,不如坐下来谈一谈天命石残片的归属问题。”
“哦?”我歪头,“你要交出来?”
“正是。”
“那你爹当年跪着求我饶命的时候,怎么没提这茬?”
话音落,他指尖一抖,念珠断了一颗,骨珠滚落在地,发出空洞的响。
他脸上的慈悲裂了条缝。
眉心朱砂忽然裂开一线,黑雾从里面溢出来,缠绕成一张枯骨面孔,眼窝深陷,嘴角撕到耳根。那不是脸,是尸体拼出来的假面。
我笑了:“果然是你,躲了三千年,皮都快撑不住了。”
寒星在我身后低声道:“主人,它在抽我的契。”
我看过去,她锁骨下的纹路正泛着熔金般的红,像是有人拿烙铁在烫她的骨头。
“别动用半妖之力。”我一把将她拽到身后,“它在引你共鸣——这老东西想借你的血契重启封印缺口!”
她喘了口气,拳头攥紧又松开。
我闭眼,脑子里《天命漏洞手册》自动翻页,一行尘封已久的批注浮现:
“天道审判期,恶念回溯必卡顿第七息。”
我睁眼,折扇一收,冷笑:“你连皮囊都撑不住,还敢称王?你这身骨头,是抄哪具尸体的?”
妖王猛然抬头,整座大殿震了一下。
九柄血刃倒旋成环,胸口裂开巨口,喷出漆黑怨潮,无数冤魂在黑雾中哀嚎扭曲,拼成一张张熟悉的脸——全是三千年前被“审判”后抹去名号的修士。
第七息。
我眼神一厉,低声对寒星说:“现在!打它左肋第三根脊椎——那是它吞掉的第一个‘审判者’!”
她没犹豫,半妖之力瞬间凝聚,一拳轰出。
空气炸开闷响,她整个人像离弦箭射出去,拳头砸在那团黑雾中央。
“咔!”
一声脆响,像是骨头断裂。
妖王发出非人嘶吼,真身剧烈震荡,黑雾溃散片刻,露出内里由无数残魂拼接而成的核心,中间嵌着一块扭曲的心脏状晶体,表面刻满禁制符文。
它退了半步,九刃回旋护体,眉心朱砂重新闭合,可那张慈悲面孔已经歪斜,嘴角控制不住地抽搐。
“本座亦是为三界着想。”它冷声宣布,声音里多了丝机械般的僵硬。
四壁突然浮现出古老符文,一圈圈扩散,空气凝滞,法则开始重构,地面升起六根石柱,顶端燃起幽蓝火焰,组成一个囚笼阵型。
“永恒忏悔境即将开启。”它说,“你们将在此赎罪千年。”
我抬手拦住欲再冲锋的寒星:“够了,狗崽子,让它演完。”
她喘着气站定,拳头还在抖,契约纹烧得发烫,但她没退。
我缓步向前,折扇轻敲掌心,慢悠悠地说:“你说你是为三界好?那你告诉我——当年篡改天命簿的人,是不是你也点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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