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式选在日出时分。
岚宗最高的“接天坪”上,云海被染成金红。这里曾是古代祭天之所,如今只剩下被风蚀的巨柱和光滑如镜的岩盘,沉默地诉说着时间的重量。
敖玄霄站在观礼人群的最前方,感受着脚下岩石传来的冰冷坚硬。
青岚星的风掠过,带着硅木林特有的干燥气息和远方星渊井隐隐的能量悸动。他身后,陈稔低声核算着盟约可能带来的贸易顺差,罗小北的眼球表面则浮动着微弱的数据流,记录着现场每一个能量波动和微表情。白芷静静站立,像一株汲取了所有喧嚣而愈发沉静的灵草。阿蛮肩头的星蚕不安地蠕动了一下,被她用手指轻轻抚平。
苏砚站在岚宗长老队列的末尾。
她的位置很微妙,既是岚宗新晋的核心成员,目光却不时落在敖玄霄的背影上。天剑心让她能“看见”此刻平台上交织的能量流——岚宗修士们规整却略带滞涩的炁场,浮黎部落代表们身上那股源自大地、狂野而蓬勃的生命力,以及敖玄霄体内那片深邃、不断进行着微观创世与湮灭的炁海拓扑。
还有她自己,一道清冽、笔直、试图理清这一切混乱的能量锋刃。
戒律长老与浮黎部落的大祭司走到了平台中央。
没有繁文缛节。在可能到来的文明焚炉面前,一切形式都显得苍白。
戒律长老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旧袍,身形挺拔如松,眼神锐利如鹰。浮黎大祭司则身披由各种兽皮和天然矿物串成的沉重祭袍,脸上用靛青颜料绘制着古老的星纹与兽痕,每一步都仿佛与大地脉络相连。
“以青岚星的天穹与大地为证。”戒律长老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金石之音。
“以先祖的魂灵与星渊的沉默为证。”大祭司的声音沙哑而浑厚,像是岩石在摩擦。
两人同时割破手掌,将血液滴入一个盛满了清水的、粗糙的石碗中。这不是表演,而是最原始、最不容反悔的契约。血液在清水中洇开,如同在历史画卷上滴下的两滴浓墨。
敖玄霄凝视着那碗水。
他想起地球陷落前,那些在虚拟会议室里签署的、条款精美却脆弱不堪的同盟协议。对比眼前这原始血腥的仪式,后者反而透着一股冰冷的可靠性。生存,总是能把文明打回最原始的形状。
为了生存。
联盟的基石并非信任,而是共同的威胁。矿盟的“深渊枷锁”计划像一柄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所有人的头顶。星渊井的异常是所有生活在这颗星球上生灵共同的噩梦。
“情报共享。”戒律长老开口,列出了盟约的核心。
“共同防御。”大祭司低沉回应。
“关于星渊井的一切行动,需经双方协商。”
“不得损害对方的核心传承与生存之地。”
条款一条条确认,古老的语言在晨风中碰撞,试图为不确定的未来构建一道脆弱的堤坝。
就在仪式即将完成,双方准备共饮血水的那一刻,异变陡生。
浮黎大祭司身后的几名年轻战士,眼中燃烧着不加掩饰的怒火与怀疑,猛地向前踏出一步。他们身上狂野的炁场瞬间爆发,如同被惊扰的兽群,狠狠撞向岚宗这边相对平和的能量场。
“岚宗的骗子!”为首那名脸上带着爪痕的战士低吼,声音因为激动而扭曲。“我们凭什么相信你们?墨冶是你们的长老!谁知道你们内部还有多少蛀虫!”
能量对撞激起无形的涟漪,平台上卷起一阵混乱的气流。
岚宗这边,几位长老面色一沉,身上炁息也随之鼓荡,针锋相对。刚刚缓和的气氛瞬间冻结。
敖玄霄没有动。
他甚至没有去看那几个激动的浮黎战士,他的目光越过了他们,落在了大祭司那张布满皱纹和彩绘的脸上。老祭司的眼神深邃,没有任何表示,仿佛在默许这场试探,或者说,他需要一场冲突来释放部落内部积压的不满。
这是最后一道关卡。不是仪式上的,而是人心上的。
就在这时,苏砚动了。
她没有说话,只是向前迈了半步,恰好站在了岚宗能量场与浮黎战士冲击波的交界处。
她没有释放剑气,也没有催动天剑心。只是站在那里,如同一块投入沸腾水中的冰。她周身的气息瞬间变得极度“有序”,仿佛形成了一个无形的能量低洼区。那几名浮黎战士狂野混乱的能量冲击,在触及她周身尺许范围时,竟不由自主地被引导、偏折,如同湍流遇到了中流砥柱,从她身体两侧滑了过去,未能撼动她分毫,也未能再进一步冲击到后面的岚宗长老。
混乱的气流平息了。
苏砚抬起眼,清冷的目光扫过那几名浮黎战士。那目光里没有敌意,没有鄙夷,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仿佛在看几条因为疼痛而龇牙的幼兽。
“愤怒,改变不了过去。”她的声音像冰晶落在玉盘上,清脆,冰冷。“也无法守护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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