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想守护数百年大唐 二百四十一章

李辅国展开圣旨，尖利清晰之声响彻清虚观：

“皇帝敕曰：朕闻忠勇侯江逸风，忠勤体国，夙夜匪懈，为朕肱骨。

今惊悉洛阳署下狂徒无状，竟敢惊扰侯府清誉，亵渎侯妹阿史那月真人清修之地，实乃滔天之罪。

朕闻之，震怒难平，此等恶行，不唯藐视侯爵，更是悖逆朝廷法度，着即严惩首恶，以儆效尤，不得姑息。”

圣旨开篇，便是雷霆震怒，跪伏魏元忠只觉寒气自脚底直冲天灵，身躯抖如风中落叶，心中唯余一念：休矣，连圣人都惊动了。

竟用“震怒难平”、“滔天之罪”、“悖逆法度”此等重词，方才那点侥幸，在圣人煌煌天威之下，可笑至极，恨不能立时昏死。

可是，圣旨后续内容，峰回路转：

“然，阿史那月真人，秉性高洁，道法精深，于清虚观中弘道济世，泽被一方，实乃玄门典范，朕心甚慰。

为彰其德，特赐封号‘妙法真人’，秩同五品，以示荣宠。

另，清虚观乃真人清修弘法之所，不可因宵小作乱而蒙尘。

特赐洛水之滨良田百亩，永为观产，观宇若有损毁，着洛阳令魏元忠，即刻督工，不惜工本，务求恢宏壮丽，以赎其罪，钦此。”

“妙法真人”！

“秩同五品”！

“良田百亩”！

“永为观产”！

一连串封赏，如璀璨光环，于清虚观灯火通明殿宇前轰然落下。

跪地魏元忠，如遭连串重锤砸背，整个人懵然。

圣人震怒是真，然此震怒之后，竟是对那女冠滔天恩赏。

封号！品秩！田产！此岂是责罚？分明是借此一事，将阿史那月真人一举推上云端。

更是将洛阳署于己身，死死钉于“罪人”之位。

圣旨中“以赎其罪”数字，如烧红烙铁，狠狠烫于其心。（吾之仕途……休矣！不……或可寻机死死依附忠勇侯……）

此念虽起，然当下这冰火两重天的巨大反差，令魏元忠眼前阵阵发黑，几欲呕血。

方才因侯爷“宽宥”而生的庆幸，此刻在圣人恩威并施的煌煌天威下，方真正体味何谓天心难测，何谓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己身性命，己身官位，于圣人眼中，不过用以安抚忠勇侯、彰显皇恩之具罢了。

一股难言悲凉与彻骨寒意，瞬间将其淹没。

阿史那月亦怔住，茫然抬首，望向宣读圣旨的绯袍宦官，又下意识看向身前沉静傩面背影。

“妙法真人”……秩同五品……百亩良田……一切来得如此突兀，如此厚重，恍若梦幻。

忆师兄白日之言，思方才洛阳令匍匐之卑微，再看眼前代表无上皇权的明黄圣旨……权力经纬，原是如此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

师兄之威，竟能引动深宫至尊意志，以此雷霆万钧又恩威并施之姿降临，此清虚观，经此一夜，再非往昔清冷道场。

“臣（贫道），谢陛下隆恩，陛下万岁。”江逸风沉稳之声与阿史那月带着恍惚的回应同时响起。

江逸风躬身，双手接过那卷沉甸甸圣旨。

傩面于灯火下泛着幽光，其后神情难窥。

李辅国宣旨已毕，脸上肃穆稍敛，对江逸风露出恰到好处的恭敬笑容，微躬身：“恭喜妙法真人，侯爷，圣人对今日之事极为关切，特命奴婢前来宣旨，亦是安抚之意。

圣人还言道，侯爷为国操劳，清修之地竟遭此等惊扰，实乃朝廷之失。望侯爷与真人勿要因此等宵小烦心。”

“有劳中使（中宫宦官监事）。”江逸风声透过傩面传来，平淡依旧，“请代本侯与师妹，叩谢圣人天恩体恤。”

“奴婢定当转达。”李辅国躬身应道，目光似有若无扫过旁侧依旧跪着、面无人色的魏元忠等人，嘴角掠过一丝极淡冰冷弧度，“洛阳令。”

魏元忠浑身一激灵，忙伏身：“下……下官在。”

“圣人之旨意，你可听清？若未听清，咱家李辅国便再宣一次。”李辅国声音不高，然“李辅国”三字咬得清晰，心中生怕江逸风没能听清楚。

“听清了！听清了！下官谨遵圣谕，定当竭尽全力，重修观宇，绝不敢有丝毫懈怠，定教妙法真人满意，教侯爷满意。”魏元忠将头磕得砰砰作响。

“嗯，”李辅国鼻中轻哼，“好自为之。”言罢，不再看他，对江逸风与阿史那月再次微欠身，“侯爷，真人，奴婢尚需回宫复命，就此告退。”

“李中使慢行。”江逸风岂不知他那点心思，中宫宦官李辅国，不就是那武曌的意思么。

宫灯摇曳，内侍簇拥李辅国，如来时般迅疾无声退出清虚观，没入沉沉夜色。唯余那卷明黄圣旨，于灯火下散发威严光芒，亦留下观前一片死寂与劫后余生的复杂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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