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十的夜晚,一轮清冷的月亮高悬天际,将惨白的光辉洒满大地。
这对于正漫山遍野、丢盔弃甲逃命的闯军士卒而言,既是恩赐,也是诅咒。
恩赐在于,他们至少能看清脚下坑洼不平的道路,不至于在黑暗中自相践踏或跌入沟壑。
诅咒则在于,他们能看清路,身后那些如狼似虎的官军骑兵,更能清楚地锁定他们这些奔逃的身影。
月光之下,卢家军的铁骑追杀,堪称一场高效的屠杀。
猩红的披风在月色中化作一道道模糊的暗影,雪亮的马刀每一次挥砍,都带起一蓬凄艳的血花,在银白的地面上留下触目惊心的痕迹。
骑兵们分散成一个个小队,组成严整的队形,如同无数把烧红的烙铁,专门朝着溃兵最密集、建制尚存的地方狠狠烫过去。
铁蹄践踏骨骼的碎裂声、垂死者的哀嚎、以及骑兵们喊杀声,交织成一曲令人毛骨悚然的夜曲。
溃兵们如同被猎犬追逐的兔群,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没人敢回头抵抗,只想跑得比别人快一些,让其他人去挡这些如狼似虎官兵的屠刀。
无论是现在溃逃的闯军,还是城头观战的洛阳文武和守军。
在战斗开始前,都以为这至多是一场规模较大的前哨战或试探性进攻。
谁也没想到,周天琪与谷一虎竟如此狠厉果决,硬生生将一场“试探”打成了决定性的野战!
战局的演变快得超乎所有人想象。
当李过按照他们的常规战术,驱赶两万外营饥民,去冲击那看似单薄的几千明军方阵时。
迎接他们的是前所未见的猛烈炮火和轮番齐射的排铳。
饥民们哪见过这个!
开战前,闯军中那些带队的老兵还拍着胸脯打气,说官军都是样子货,别看炮多、铳多,只要凭着一股子狠劲冲上去,他们立马就会扔下武器跑路。
可眼前的景象,明显不是这样啊!
火炮轰鸣时,大地都在剧烈震颤。
更要命的是,这些火炮打出的全是散弹炮子!
铅弹、铁块从炮口呼啸而出,在空中炸开一片死亡弹幕,铺天盖地朝着饥民队伍砸来。
前排的饥民是成片倒下,人挤人的队伍里,倒下的人还没来得及发出哀嚎,就被后面涌上来的人踩成肉泥。
原本还凭着一股蛮劲往前冲的人群,瞬间被这恐怖的杀伤力吓破了胆,哭喊声、惊叫声盖过了炮声,没人再敢往前半步,只想着转身往后逃。
那些先前拍着胸脯说“官军一冲就垮”的老兵,此刻也吓得面无人色,掉头跑得比饥民还快。
接下来,排铳齐射的烟雾遮天蔽日,密集的铅弹呼啸而过,已经被打懵的饥民再次成片倒下,剩下的饥民瞬间变成溃散的洪流,
周天琪、谷一虎等的就是这个,看到进攻的饥民已经崩溃,二人立即亲率五千铁骑从军阵两翼杀出,像驱赶羊群一样,将饥民倒卷向闯军后面的内营乃至老营阵列。
恐慌如同瘟疫般在十几万人马中飞速蔓延,连锁性的崩溃几乎在同时于外营各处爆发。
紧接着,中路那五千名卢家军步兵也如同移动的钢铁森林,踏着鼓点稳步向前推进、射击,进一步加剧了内营的动摇和最终崩溃。
李自成见大势已去,只能在刘宗敏、李过等心腹和数千老营骑兵的护卫下,丢弃了前方仍在苦苦挣扎十几万步卒和饥民,掉头落荒而逃。
洛阳东城下的这场决战,自申时(下午三点)爆发,到天色渐黑,仅仅持续了一个多时辰便已尘埃落定。
喧嚣的战场迅速沉寂下来,只剩下零星的战斗和遍野的哀嚎。
好在周天琪和谷一虎也没有穷追不舍,在追出十余里,给予溃军足够震慑后,便下令鸣金收兵。
此刻,洛阳东门之外,方圆十几里的范围内,星星点点的火把如同地上的星河。
那是卢家军在有条不紊地打扫战场,收拢俘虏,收缴战利品。
……
就当周天琪、谷一虎大破闯军、阵前纵声大笑之际。
重庆,杨嗣昌的督师行辕。
虽已夜深,书房内依旧烛火通明,却照不亮杨嗣昌脸上的重重阴霾。
他独坐案前,手中捏着一份刚送来的军报,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开县黄陵城之败,如同钢针般扎在他的心头。
猛如虎败了,刘士杰战死,追击的主力受损严重……
而张献忠那逆贼,竟又如漏网之鱼般逍遥远遁。
他长叹一声,那叹息中充满了无力与焦灼。
自他奉旨出京,以阁部之尊督师剿贼以来,诸事不顺,竟似步步踏在泥沼之中。
那张献忠,滑溜如鱼。
他自襄阳一路奔窜入川,渡南溪、越成都,辗转于汉州、剑州等地,硬是用两条腿在蜀地的崇山峻岭间画了一个大圈,将尾随追击的官军拖得筋疲力尽。
杨嗣昌不得已,也将行辕前移至这重庆,亲自坐镇,甚至不惜悬下万金、封爵的重赏,只求能早日拿下张献忠的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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