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西的吊脚楼藏在云雾里,木质栏杆上缠着不知名的藤蔓,叶尖垂着晨露,一滴滴砸在楼下的青石板上,溅起细碎的水花。
一位老者坐在竹椅上,手里摩挲着个黑陶小罐,罐口蒙着层暗红的纱布,隐约能听见里面细碎的虫鸣,他就是那位下蛊高手,袁青。
“裘先生,不是我不给你面子。”
他声音沙哑,像被砂纸磨过,抬头时能看见眼角深刻的皱纹,
“几十年过去了,我都已经忘了过去的事,也不想和解家有任何瓜葛。”
坐在对面的裘德考穿着笔挺的西装,手指在藤桌上轻轻敲击,脸上挂着温和的笑,眼底却没什么温度:
“袁先生,我知道你和解九爷的过往。可现在不是几十年前了,解九爷早就不在了,如今的解家,只剩个毛头小子解雨臣撑着。”
“毛头小子”这四个字像根针,扎得袁青手指一紧,黑陶罐里的虫鸣突然变得急促。
他想起第一次见解雨臣的模样,那时候解雨臣才五六岁的样子,穿着件月白的小褂子,被解九爷牵着手,站在解家大院的桂花树下,眼睛亮得像浸了蜜的星星。
那眉眼,像极了当年的阿芷。
阿芷,解雨臣的奶奶,也是他袁青藏在心底一辈子的人。
那年秋天,长沙城里的桂花落了满地。
袁青还是个挑着货郎担的穷小子,每天走街串巷卖些针头线脑,最大的盼头就是路过巷口时,能瞥见阿芷站在二楼的窗户口,手里绣着花,阳光落在她发梢,像撒了把碎金。
“阿芷姑娘,这是新到的丝线,您看看?”
他总爱把货郎担停在巷口,声音放得又轻又软。
阿芷每次都会笑着下楼,指尖划过丝线时,指甲盖透着淡淡的粉:
“袁青哥,这次的孔雀蓝真好看。”
那时候的解九爷还年轻,留着干净的短发,穿西装打领带,是长沙城里数一数二的人物。
他对阿芷好,好到全城的人都知道,解家未来的女主人,只能是阿芷。
袁青不是不知道自己配不上阿芷。
他连件像样的长衫都没有,住的是城郊的破草屋,而解九爷能给阿芷锦衣玉食,能让她坐在戏院里听最好的戏。
可他还是忍不住,每次阿芷买完丝线,他都会多送她一小把桂花,看着她把桂花捧在手里,笑得眉眼弯弯,心里就像喝了蜜一样甜。
变故发生在某一个极冷的冬天。
那天袁青挑着货郎担路过巷口,看见阿芷站在巷口,眼圈红红的。
他赶紧跑过去,从怀里掏出个烤红薯,递到她手里:
“阿芷姑娘,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阿芷接过红薯,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
“袁青哥,九爷要娶我了。”
袁青手里的货郎担“哐当”一声砸在地上,红薯滚到泥水里,他却像没看见一样,盯着阿芷:
“你……你愿意吗?”
阿芷咬着唇,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我爹说,解家是大世家,能让我过上好日子。袁青哥,我……”
后面的话,袁青没听清。
他只记得那天的风特别冷,吹得他耳朵生疼,阿芷的脸在寒风里显得格外苍白。
他知道,他和阿芷之间,彻底完了。
没过多久,解家就办了喜事。
袁青躲在街角的巷子里,看着迎亲的队伍从眼前走过,红绸子在风里飘着,像一团烧得正旺的火,烧得他心口发疼。
那天晚上,他喝了整整一坛劣质的烧酒,醉得人事不省,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破草屋里,身边放着个信封,里面是阿芷托人送来的几块银元,还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
“袁青哥,保重。”
他拿着那张纸条,哭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一早,他就挑着货郎担离开了长沙,一路向南,最后在湘西的深山里停了下来。
他遇见了个姓苗的老者,老者看他可怜,就收留了他,还教他养蛊、下蛊。
“蛊这东西,是认主的,你心里装着什么,它就会变成什么。”
老者临终前,把那个黑陶罐交给了他,
“你要是心里装着恨,它就会变成杀人的利器;你要是心里装着爱,它就会变成护人的铠甲。你可千万要想清楚,别让蛊把你的心给吃了。”
袁青把老者的话记了一辈子。
这些年,他在湘西安了家,靠着给人看些小病、治些小伤过活,从来没动用过罐子里的蛊,只是自己又研究出别的蛊虫。
他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再和解家有任何牵扯。
直到三年前,他去北京见一位故人,两人约在戏苑,他看见一个穿着戏服的年轻人在台上唱《霸王别姬》。
那年轻人眉眼精致,身段挺拔,一抬手一投足,像极了当年的阿芷。
他后来才知道,那个年轻人,叫解雨臣,是解九爷的孙子,阿芷的亲孙子。
那天晚上,他喝的酩酊大醉,看着黑陶罐,第一次有了动摇,但他做出伤害解雨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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