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湖这几日的脾气,可算不上好。
接连几场秋雨,加上不知打哪儿来的邪风,把这片平日里温婉如碧玉的湖水,搅得是浊浪排空,咆哮不止。
靠水吃水的渔人们都早早收了网,缩在自家屋里,听着窗外鬼哭狼嚎般的风声,心里头直念阿弥陀佛,盼着这祖宗赶紧消停。
住在最东头芦苇荡边的苏老丈,便是其中之一。
他是个干瘦的小老头,皮肤被湖风和日头染成了古铜色,脸上的皱纹深得能夹住蚊子,但一双眼睛却依旧亮得惊人。
村里人都说他年轻时走过南闯过北,见识广,还会点粗浅的医术,谁家有个头疼脑热,都爱来找他讨个土方子。
这日清晨,风势稍歇,湖面还泛着浑浊的黄色,像一大锅没搅匀的玉米糊糊。
苏老丈惦记着前几天下的几处渔网,便拎着个破旧的鱼篓,踩着湿滑的滩涂,深一脚浅一脚地出来查看。
“唉,这鬼天气,怕是网都让浪冲跑喽……”
他一边嘟囔着,一边眯缝着眼在散落着枯枝败叶的河滩上搜寻。
忽然,他脚步一顿。
前方不远处,一堆被浪头推上来的芦苇和水草中间,好像……裹着个什么东西?
白乎乎的,不像石头,也不像常见的浮木。
苏老丈心里咯噔一下,可别是上游哪家翻了船,漂下来的……他咽了口唾沫,壮着胆子凑近了些。
这一看,差点把他那把老骨头给惊散架喽!
那哪里是东西,分明是个人!
还是个穿着……呃,虽然那衣裳被湖水泡得发胀,撕扯得破破烂烂,还沾满了泥污,但隐约能看出料子极好,是种月白色的绸缎,苏老丈只在镇上最大的布庄橱窗里见过类似的,贵得吓死人。
这人面朝下趴着,大半身子还浸在浅水里,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死是活。
“老天爷诶!”
苏老丈惊呼一声,也顾不得许多,连忙丢下鱼篓,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那具冰冷沉重的身体给拖上了干燥些的河滩。
把人翻过来,拨开黏在脸上的、湿透了的墨色长发,苏老丈又倒吸了一口凉气。
乖乖!这是哪路神仙打架,不小心掉下来的?
只见这人虽然脸色苍白如纸,嘴唇泛着青紫,双眼紧闭,昏迷不醒,但那眉眼、那鼻梁、那下颌的线条……苏老丈活了大半辈子,在码头、在集市见过南来北往多少人,就没见过生得这般……这般齐整的!
就跟年画里走出来的仙人似的,就是这仙人此刻模样惨了点,额角还有一道结了痂的划痕,平添了几分落难公子的脆弱感。
“啧,造孽啊……”
苏老丈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极其微弱,但总算还有一口气在。又摸了摸脉搏,跳得虽乱,但也没停。
“遇上我老苏,算你命不该绝!”
他不敢耽搁,使出吃奶的劲儿,将这昏迷的“落难仙人”连背带扛,吭哧吭哧地弄回了自己那间简陋却收拾得干干净净的临水小屋。
* * *
谢玄是在一阵剧烈的头痛和浑身散架般的酸痛中恢复意识的。
他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低矮的茅草屋顶,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鱼腥味和一种清苦的草药气。
他想动,却发现身体如同被巨石压住,每一寸肌肉都在抗议。
“哎哟,醒啦?”
一个略带沙哑却透着爽利的女声在耳边响起。
谢玄艰难地转动僵硬的脖颈,看见一个穿着粗布衣裙、约莫十六七岁的姑娘正端着一个陶碗走过来。
姑娘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眼睛很大,亮晶晶的,像浸在水里的黑葡萄,梳着两条乌黑的麻花辫,浑身散发着湖水般的清新活力。
此刻,这双黑葡萄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里面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好奇和……惊艳?
“爹!爹!他醒啦!”
姑娘扭头朝屋外喊了一嗓子,声音清脆得像刚摘的嫩黄瓜。
谢玄张了张嘴,想说话,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只发出一阵嘶哑的气音。
“别急别急,你先喝点水。”
姑娘连忙放下碗,动作麻利地扶起他一些,将一碗温热的清水递到他唇边。
温水滑过喉咙,带来一丝慰藉。谢玄缓了缓,用尽力气,声音依旧低弱:
“这……是何处?阁下是……?”
“这儿是太湖边的白石村,我叫苏小小,是我爹在河滩上把你捡回来的!”
苏小小语速很快,像蹦豆子似的,
“你都昏迷三天啦!是我爹用草药把你从阎王爷那儿抢回来的!”
正说着,苏老丈提着个药篓从外面走了进来,看到谢玄醒了,古铜色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小伙子,感觉怎么样?”
谢玄试图集中精神,回想之前发生了什么,脑海中却是一片混沌的空白。他只隐约记得自己的名字里似乎有个“玄”字,其他的,诸如身份、来历、为何落水,全都模糊不清,如同隔着一层浓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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