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不像是在胸腔里跳动,倒像是有人拿着蒙了牛皮的小鼓,在耳膜边上一下一下地敲。
空气变得粘稠湿热,像极了雷雨前的桑拿天。
楚风抹了一把额头渗出的细汗,那汗水居然带着点铁锈味。
脚下的坡道并不是平整的水泥地,而是布满了防滑纹路,每一道纹路里都积着厚厚的黑色油脂。
“温度上来了。”苏月璃把领口的扣子解开一颗,手中的温度计读数正在疯涨,“这下面有个大家伙在散热。”
楚风没接话,他的视线被两侧墙壁吸住了。
那些牙齿。
在破妄灵瞳的视野里,这哪里是墙壁,分明是一块巨大的生物主板。
每一颗惨白的臼齿根部,都拖着一条细若游丝的灰白神经束。
这些神经束像爬山虎一样钻进墙体深处,最终全部汇聚到头顶上方那根粗大的脊椎状铜管里。
铜管表面布满铜绿,却在一收一缩地蠕动,里面流淌的不是水,是某种高密度的生物电讯号。
楚风眯起眼,目光锁定了一颗编号为“T047”的牙齿。
金色的瞳孔猛地一缩,视野瞬间被拉进了一段泛黄的残影中。
画面里是个穿着蓝布工装的中年男人,手里攥着一把老虎钳,浑身都在抖。
他面前是个搪瓷托盘,旁边放着一张信纸,上面歪歪扭扭写着:“王组长,俺这月的工资,麻烦寄回老家给翠芬。俺自愿的,不算工伤。”
男人深吸一口气,张开嘴,老虎钳狠狠夹住左侧后槽牙。
“咯嘣。”
画面破碎,一行冰冷的淡蓝色小字浮现在楚风眼前:【T047号,自愿献齿,录入常备序列。
状态:待机。】
楚风觉得腮帮子一阵幻痛,下意识地用舌头顶了顶自己的牙槽。
“这上面的纹路不对劲。”苏月璃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凑到墙边,手里拿着那把便携式显微镜,正在观察一颗脱落在地上的牙齿,“这不是蛀牙洞,这是微雕。”
她从包里掏出一根医用棉签,小心翼翼地把那颗牙齿表面的污垢擦去,然后把显微镜接到了终端屏幕上。
屏幕上出现的画面让人头皮发麻:牙本质层上密密麻麻全是凹凸不平的孔洞,排列组合极其规律。
“二进制?”楚风问。
“不,更古老。”苏月璃的声音透着一股寒意,“《荒骨守夜辞》里提过一种‘骨记法’。古时候没有硬盘,有些死士会把绝密情报刻在骨头上吞进肚子里。这里……这里就是个用人骨搭建的原始数据库。”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从背包侧袋抽出一根银色的共振音叉,对着头顶那根还在蠕动的铜管狠狠敲了一下。
“嗡——”
音叉的高频振动顺着铜管传导出去,原本沉闷的心跳声突然被打乱。
几秒钟后,深处的黑暗里传来一阵刺耳的电流麦克风啸叫,紧接着,一段充满了年代感的录音突兀地炸响。
“……不能总靠活人烧下去!同志们,这是在犯罪!但……但在找到新的能量转化媒介之前,这台机器不能停。我们还没找到替代方案……”
声音戛然而止,像是被人粗暴地切断了电源。
“替代方案?”阿蛮一直没说话,此刻却突然往后退了一步,手里的骨盅发出一阵剧烈的咔咔声,“他们没找到替代方案,所以这是个‘吃人’的备用系统。”
阿蛮的脸色比那牙齿还要白,他死死盯着墙壁:“别乱动情绪。这些牙齿是活的,它们在吸阳气。尤其是……恐惧和愤怒。”
话音刚落,雪狼突然跪在了地上。
这个像铁塔一样的汉子,此时鼻孔里正涌出两道黑血。
他那双总是木讷无神的眼睛,此刻布满了血丝,死死盯着墙角处一颗并不起眼的黑牙。
“叔……叔公。”雪狼喉咙里挤出破碎的音节。
那是昆仑一脉独有的血脉共鸣。
楚风看过雪狼的资料,他有个叔祖父,当年被征召修路,从此失踪。
“别过去!”楚风伸手去抓,却抓了个空。
雪狼像是疯了一样冲过去,一巴掌拍在那颗黑牙上。
他没有拔牙,而是用那满是老茧的大手覆盖住它,嘴里吼出了一句晦涩难懂的昆仑土语。
那是唤魂咒。
“轰隆——”
整条通道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了一把。
头顶的铜管瞬间爆发出刺目的红光,两侧墙壁上成千上万颗牙齿同时开始震颤,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这种频率极高的震动并不是为了攻击,它们汇聚在一起,在楚风的脑海里形成了一股庞大到令人窒息的意识洪流。
没有怨毒,没有诅咒,只有无尽的疲惫和迷茫。
那是八十九个被困在时间夹缝里的灵魂,异口同声地问出了同一个问题:
“我们……还能下班吗?”
这一声问,把楚风胸口堵着的那口浊气直接撞碎了。
他们不是鬼怪,他们是四十四年前没能回家的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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