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彻底吞噬了雾陵最后一丝天光,只余下各处建筑窗棂内透出的、被灰雾晕染得模糊不清的昏黄灯火,如同巨兽沉睡中紊乱的呼吸光点。瘴气客栈二楼乙七房内,油灯如豆,将杨凡和顾诚的影子长长地投在斑驳的墙壁上,随着火苗的跳跃而微微晃动,气氛凝滞。
杨凡指尖捻着那张粗糙的匿名纸条,目光沉静地扫过上面那行歪扭的暗语。油灯的光在他深邃的瞳孔中跳跃,却映不出半分情绪波澜。他维持着这个姿势已经有一盏茶的时间,仿佛在权衡,又像是在等待什么。
顾诚坐在床沿,双手无意识地绞着衣角,浅灰色的眼眸时不时瞥向杨凡手中的纸条,又迅速移开,望向窗外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与雾气,脸上写满了不安。他知道这纸条意味着新的行动,也意味着新的风险。作为被悬赏的目标,他本能地恐惧任何可能暴露行踪的举动。
“前辈……”顾诚终于忍不住,声音干涩地打破了沉默,“这纸条……来历不明。鬼市那种地方,龙蛇混杂,毫无规矩可言,这‘哑巴’更是闻所未闻。会不会……是血匕,或者那位‘七爷’设下的圈套?” 他的声音越说越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在玄阴教长大的经历,让他对阴谋和陷阱有着近乎本能的警惕。
杨凡缓缓抬起眼,看了顾诚一眼,那目光平静如水,却让顾诚心头莫名一凛,下意识地闭上了嘴。
“是圈套的可能性,有。”杨凡开口,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但传递信息的方式很隐秘,纸条的暗语是最底层的散修黑话变体,知道的人不多。若真是针对我们设局,用这种方式,显得有些大材小用,也未必能确保我们看到。” 他顿了顿,指尖轻轻敲击桌面,“更大的可能,是雾陵中某个消息灵通、但身份敏感的家伙,想通过这种方式,高价出售他掌握的、关于‘断崖硬骨’的独家情报。‘哑巴’未必是真哑,可能只是代号,或者交易时装聋作哑,只认灵石不认人。”
他放下纸条,从怀中取出那个盛放虚空晶核碎片的特制玉盒,打开一条缝隙。幽暗的房间里,那碎片本身并不发光,却仿佛一个微型的黑洞,将靠近的油灯光芒微微扭曲、吸摄,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深邃感。
“断魂崖的异变,与这东西,或许有某种我们尚未知晓的关联。”杨凡的声音低了几分,带着思索,“那‘硬骨’,若真是某种空间或阴属性宝物的伴生物,甚至可能是更大块的‘碎片’……其价值和对我们理解此地秘密的意义,不言而喻。”
顾诚顺着杨凡的目光看向那漆黑的碎片,感受着其中隐隐传来的、令他冰蓝色灵力都微微颤栗的奇异波动,心中恍然。前辈的目标,从来不仅仅是避难和恢复,他一直在追寻更深层的东西,无论是阴风谷的古阵,还是这黑沼泽的秘密。这碎片,就是钥匙之一。
“可是前辈,您的伤势和修为……”顾诚担忧道。
“恢复得差不多了。”杨凡合上玉盒,语气淡然,却透着不容置疑的自信,“四成真元,七成神识,应付一般的突发状况足够。况且,去鬼市,不是去打架,是去交易,是去听、去看。”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细缝。湿冷而混杂着各种怪味的雾气立刻涌了进来。他凝视着外面浓稠的黑暗,仿佛能穿透雾气,看到那座隐藏在雾陵最混乱角落的“鬼市”。
“鬼市子时开市,寅时即散,位置不定,但多在雾陵东侧废弃矿洞或地下排污通道附近。那里没有规则,弱肉强食,但也因此消息最杂,有些市面上不敢流通的东西,只有在那里才能见到。”杨凡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给顾诚解释,“我们要去,但不能这样去。”
他转身,从储物袋中取出几样东西。两张薄如蝉翼、触感冰凉的人皮面具(得自林玄遗产,一直未曾动用),两件散发着淡淡土腥和**气息、仿佛刚从坟堆里扒出来的破旧黑袍,还有一小瓶气味刺鼻、能短暂改变自身灵力波动的“匿息散”。
“戴上这个,换上衣服,服下丹药。”杨凡将东西分给顾诚,“面具能改变容貌,黑袍能遮掩身形气息,匿息散能让你的冰属性灵力暂时混杂上土行阴气,不易被辨认。记住,从现在起,你不是顾诚,我也不是‘杨前辈’。我们是两个在沼泽里刨食、侥幸得了点东西想去鬼市碰运气的倒霉散修,我叫‘黑石’,你叫‘灰爪’。少说话,多看,紧跟在我身后三步之内,任何情况下不得离开我超过五步,不得擅自与人交谈,更不得动用你那冰魄傀囊。”
他的指令清晰、简洁,带着战场指挥官般的冷静与不容置疑。顾诚接过东西,触手冰凉的面具让他打了个寒颤,但心中却奇异地安定了不少。前辈显然早有准备,计划周详。
两人迅速改换装束。面具贴合皮肤后,传来一阵轻微的麻痒感,随即容貌便彻底改变。杨凡变成了一个面色蜡黄、颧骨高耸、眼角带着一道陈年疤痕的阴鸷中年。顾诚则成了一个脸色灰败、眼神躲闪、带着几分懦弱的少年。黑袍罩身,匿息散服下,一股混合着土腥与淡淡腐臭的气息从两人身上散发出来,与雾陵底层散修的气质完美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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