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科学的接触感应 第31章 我所遗忘的模样

【佐藤明美】

当白井黑子那句带着颤音的、撕心裂肺的质问，穿透渐浓的夜色，狠狠砸在我身上时，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我听不见风声，听不见远处街道的喧嚣，甚至听不见自己心脏的跳动。我的整个感官世界，都被她最后那句“不可理喻”所填满。

我……不可理喻？

我只是……想让一切都好起来而已。

我只是不想再看到有人受伤，不想再看到悲剧发生。我知道，现在只是开始。接下来，还会有“乱杂开放”，还会有“绝对能力者进化计划”，还会有无数的、更加残酷的、足以将这座城市撕碎的灾难接踵而至。

我拥有了这不讲道理的力量，难道不就应该用它来阻止这一切吗？既然早已不是旁观者，还要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走向注定的悲剧吗？

不，我不能。

我以为，这是正确的。这是唯一的、能够打破这个世界悲伤循环的、最优解。

然而，白井黑子的眼泪，她那双充满了失望、恐惧与悲哀的眼睛，却像一面最澄澈的镜子，照出了一个我从未想过、或者说，我一直在刻意忽略的、自己的模样。

一个……怪物的模样。

“你还记得吗？你醒来后问的第一个问题……”

她的话，像一把钥匙，强行打开了我记忆中最深处的、那间我自以为已经锁好的房间。

是的，我记得。

在冥土追魂的医院里，当我从那无尽的虚弱中醒来，我最先确认的，不是自己的安危，不是魔法侧的动向，而是上条当麻的记忆。我害怕，我真的害怕，害怕他会像原作中那样，为了拯救所有人，而失去了自己最宝贵的东西。

那一刻的我，为什么会那么害怕？

因为我知道，上条当麻之所以是上条当麻，不仅仅是因为他那只无所不能的右手，更是因为他那份承载了无数相遇与羁绊的、平凡而又温暖的记忆。如果失去了那些，他就不再是他了。他会变成一个没有过去的、孤独的英雄。

所以，我拼了命。我不惜透支灵魂，不惜将自己推向未知的深渊，也要将那道“龙王的叹息”推开。我所要守护的，是名为“上条当麻”的、一个完整的人。

那时的我，在乎的是过程，是在乎一个人的灵魂是否完整。

那么，现在的我呢？

我回想起蛇谷次雄那张流着泪、却空洞无神的脸。我回想起黑妻绵流那愤怒到极致、却又悲哀到无以复加的眼神。

我做了什么？

我用我的力量，强行“治愈”了他们的“恶”。我抹去了他们的愤怒、不甘与仇恨，将名为“悔过”与“善良”的程序，直接写入了他们的灵魂。我让他们变成了“好人”，变成了不会再对任何人造成威胁的、温顺的存在。

我以为我拯救了他们。

可我，也亲手杀死了他们。

我杀死了那个会因为愚蠢的理由而哭泣的蛇谷次雄，杀死了一个个虽然走错路、却依旧拥有着自我意志的灵魂。我将他们变成了……提线木偶。

我曾经奋力对抗那个企图抹去茵蒂克丝记忆的、冰冷而残酷的“系统”。

而现在，我自己，变成了那个“系统”。

一个更加强大，更加“仁慈”，也更加……恐怖的系统。

“当你手中握有了一支‘可以把谎言画成真实’的画笔时，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你知道吗？”

冥土追魂医生那温和而又锐利的话语，毫无征兆地在我脑海中响起。

“那就是，千万不要忘记自己最初的模样。因为当你连自己都欺骗了的时候，你的世界，就会变成一个巨大而华丽的谎言，再也找不到回归真实的路。”

谎言……

我一直以为，我是在用这支画笔，修正这个世界的错误。

可直到此刻，被白井黑子当头棒喝，我才悚然惊觉。

我画出的，是一个巨大的、自我满足的、名为“完美”的谎言。我沉醉于自己所创造的“没有人受伤”的完美结局里，却忘了，那些被我强行“修正”的人，他们也是人，他们也有哭泣、愤怒、甚至堕落的权利。

我剥夺了他们作为“人”的资格。

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因为恐惧。

因为我知道未来，所以我比任何人都恐惧那些悲剧的到来。这份恐惧，让我变得傲慢，让我以为自己可以代替所有人做出“最好”的选择。我急于求成，急于用这新生的力量去“解决问题”，却忘了去思考，这力量的本质是什么，它又会将我带向何方。

我把“力量”当成了目的，而不是手段。

我忘记了，我最初来到这个世界，只是一个普通的、会为那些角色们的命运而揪心的读者。我忘记了，我最初想要守护的，是那些鲜活的、不完美的、却因此而无比真实动人的灵魂。

我忘记了……我自己最初的模样。

夜风吹来，带着一丝凉意，让我因为羞愧和恐惧而滚烫的脸颊，感到一阵刺痛。

我看着眼前这个因为我的改变而伤心欲绝的女孩。她不是我的敌人，她是我的同伴，是我的监护人，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个对我这扭曲的力量，敲响警钟的人。

我让她失望了。

我让自己失望了。

我花了很长很长的时间，去消化这个残酷的、自我认知彻底崩塌的过程。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我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那声音，沙哑、干涩，充满了无地自容的疲惫。

“对不起……”

我说。

“对不起，黑子。”

我抬起头，看着她那双在黑暗中依旧明亮、却蓄满了泪水的眼睛。我看到自己的倒影，在她的瞳孔里，渺小而狼狈。

“你说的……都对。”

“我……错了。”

这句道歉，不仅是对她，也是对我自己。是对那个被我遗忘在过去的、普通的佐藤明美，所做的，最沉痛的忏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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