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科学的接触感应 第12章 如尘埃一般渺小

回到那间冰冷的、充斥着数据流的临时指挥中心时，我们谁都没有说话。

麦野沉利那张因难以置信而扭曲的脸，绢旗最爱徒劳的怒吼，以及泷壶理后那双空洞得仿佛能吸走一切光线的眼睛，还清晰地烙印在我的脑海里。那不是胜利，那是一次冷酷的“校准”。我们像三个没有感情的工程师，将偏离轨道的齿轮，用最粗暴的扳手，强行拧回了它应该在的位置。

“‘ITEM’已确认安全。食蜂的派阀成员正在为她们建立新的身份和藏匿点，至少在‘手铐行动’结束前，她们会从这个世界上‘蒸发’。”

佐藤前辈的声音，将我从那份令人不适的回忆中拉了出来。她的脸上依旧没有表情，只是在全息地图上，又一个代表着“危险”的红点，变成了代表“已处理”的绿色。

这份“顺利”，顺利得让人心慌。我们像是在一条湍急的河流上逆流行舟，虽然暂时避开了一个又一个致命的漩涡，但我能清楚地感觉到，那来自上游的、名为“命运”的洪流，其力量没有丝毫减弱。我们只是在修补堤坝，而那引发洪水的神明，还安坐于云端之上。

仿佛是为了印证我的想法，佐藤前辈的目光，从地图上移开，第一次，带上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于敬畏的凝重。

“接下来，没有需要我们‘动手’的任务了。”她缓缓说道，“只有一个需要‘确认’的目标。”

食蜂操祈接过了话头，她的声音，也失去了往日的慵懒与戏谑，只剩下纯粹的警告。

“根据‘剧本’，‘R&C超自然公司’的真正首脑，这场圣诞灾难的幕后黑手，那个将‘魔法’作为商品一样四处散播的女人……按时出现了。”

她的手指在控制器上一划，一张照片，出现在我们面前。

那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几岁的、外国少女。她有着一头漂亮的白金色长发，穿着一身华丽的、如同洋娃娃般的哥特萝莉裙，脸上挂着天真无邪的、甜美的微笑。

“安娜·施普伦格尔（Anna Sprengel）。”

这个名字，从佐藤前辈的口中吐出，仿佛带着千钧的重量。

“她现在，就在第七学区的一家露天咖啡馆里。”佐藤前辈指向地图上一个被高亮标记出的地点，“原始剧本里，没有任何关于她被察觉的记录。她就像一个幽灵，来视察自己的‘作品’——也就是‘手铐行动’引发的混乱——然后悄然离去。”

“我们的任务，”食蜂操祈用一种前所未有的严肃语气说道，“就是去确认她的存在。仅此而已。重复一遍，只是‘确认’。不许有任何形式的接触，不许暴露在她的视线之内，不许产生任何可能引起她注意的AIM力场波动。”

“御坂同学，这一次，你不能使用任何能力。”她特意强调道，“她的危险等级，和我们至今遇到的所有敌人，都不在同一个维度。她不是‘玩家’，她是‘游戏管理员’之一。”

我们，要去观察一个“神”。一个以散播灾难为乐的、邪恶的“神”。

……

那家露天咖啡馆，位于学园都市最繁华的商业街。周围是巨大的圣诞装饰和行色匆匆的路人，远方偶尔传来警备员的警笛声，给这节日的景象，添上了一抹诡异的紧张感。

我们三人分散在咖啡馆对面的建筑阴影中，像三个最谨慎的狗仔，用高性能的望远镜，窥视着那个坐在角落里的、小小的身影。

就是她。安娜·施普伦格尔。

她正用一根小巧的银勺，慢条斯理地搅动着杯中的热可可，脸上挂着和照片里一模一样的、天真烂漫的笑容。她饶有兴致地看着街上的行人，看着那些因为“手铐行动”而明显增多的警备员巡逻队，那双蓝宝石般的眼睛里，闪烁着的是一种……欣赏艺术品般的光芒。

她在欣赏我们正在奋力阻止的混乱。她在品尝这座城市因她而生的恐惧。

姐姐大人的拳头，握得死紧，指节已经发白。但她遵守了约定，没有让一丝一毫的电流泄露出来。

而那个类人猿，也难得地没有发出任何抱怨。他只是沉默地、眉头紧锁地，盯着那个女孩，眼神中是我从未见过的、极度的警惕。

好在，对方并没有察觉到我们造成的改变。

我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的原因。

从安娜·施普伦格尔的角度看，一切，都和她预想的一样。警备员在清剿暗部，城市里充满了不安与骚动，她投下的“魔法”石子，正在科学的池塘里，激起她想要看到的、最有趣的涟漪。

她只在乎“混乱”这个结果。至于制造混乱的具体过程——是“碧海华丽”的首领意外死亡，还是被我们提前制服；是泷壶理后被捕引发“ITEM”的暴走，还是被我们悄悄带走——对她而言，都只是无关紧要的细节。

我们的“清扫”，对于这位高高在上的“神明”来说，就像是打扫房间时，用吸尘器吸走了几粒她根本不会注意到的灰尘。房间的“凌乱”本质，并未改变。

这发现，让我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这既是我们的幸运，也是我们最大的悲哀。我们的拼尽全力，我们所做的一切，在这真正的“超越者”眼中，渺小得甚至不值一提。

终于，那个女孩喝完了杯中的热可可。她优雅地用餐巾擦了擦嘴角，放下几枚硬币，然后哼着不成调的歌，蹦蹦跳跳地离开了咖啡馆，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就像“剧本”里写的那样，来去无痕。

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我们三人才敢稍稍放松下来。

“……怪物。”姐姐大人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我深有同感。那不是力量层面的强大，而是一种……生命本质上的、绝对的异质感。我们仿佛在看一本画册，而她，是那个可以随意在画册上涂改、甚至撕掉某一页的、来自三维世界的读者。

“创约”（Genesis Testament）这个词，在这一刻，才真正拥有了实感。

它不再是一个空洞的标题。

它有了一张具体的、天真而又邪恶的脸。而我们，这些自以为是的“修正者”，甚至连让她多看一眼的资格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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