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架那晚的月光带着股铁锈味,斜斜地切过卧室地板,把双人床劈成两半。我贴着左边床沿躺,后背抵着墙,砖缝里的凉气顺着睡衣往里钻,冻得肩胛骨发麻。陈默在右边,呼吸声粗得像砂纸磨木头,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股闷火,中间空着的地方能再躺下两个小孩——这是我们三年来第一次分睡得这么彻底,连被子都各盖各的,像两条互不相干的蛇。
床尾的感应灯突然"啪"地亮了。暖黄的光打在地板上,圈出片直径半米的亮斑,把我垂在床沿的脚趾照得发白。我眼皮猛地跳了三下,指尖抠进床单的褶皱里,棉线被攥出深深的印子。这灯是陈默上周从公司活动领的,巴掌大的塑料壳,背后粘着双面胶,被他随手贴在床尾墙面离地面三十公分的地方,说是"起夜不用摸黑"。前几天用着温顺得像只猫,今晚却像只突然睁开的眼,在黑暗里直勾勾地盯着我们。
"你脚伸到灯底下了。"我没回头,声音绷得像根快断的琴弦。吵架的余火还在嗓子眼里烧,每说一个字都燎得慌,"说了别把脚伸那么长。"
陈默的呼吸顿了顿,接着是翻身的窸窣声,床板被压得"吱呀"响,像根快被压断的树枝。"没动。"他的声音裹着层起床气,又混着没消的火气,听着像被水泡过的砂纸,"可能是风刮的。"
窗户关得严严实实,窗帘缝里连点风丝都透不进来。我盯着那片亮斑,光尘在里面慢悠悠地飘,像有人对着亮斑轻轻呵了口气。这灯的感应范围说明书上写得清清楚楚:半径五十公分,且必须是移动的热源。除非有东西从它正下方经过,否则绝不会亮。
亮斑突然暗下去,卧室重新陷进墨汁般的黑暗。我松了口气,后背的冷汗却顺着脊椎往下滑,在睡衣上洇出条冰凉的痕。刚要闭眼,那灯又"啪"地亮了,这次的光好像更刺眼些,边缘泛着层惨白,像掺了石灰。
"陈默。"我的声音发颤,尾音都劈了,"你看......"
右边的床沿陷下去一块,陈默坐起身,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被他胳膊肘蹭亮,幽蓝的光映出他模糊的侧脸,眉头皱得像团拧了三道的麻绳。"咋回事?"他伸手去摸开关,手指在黑暗里划了半天,碰倒了床头的润肤乳,瓶子"骨碌碌"滚到床底,发出声闷响,"坏了?"
他的手还没碰到墙壁,灯又灭了。卧室里只剩下手机屏幕的微光,陈默的影子投在墙上,头大身子小,像个被揉皱的纸人。
"别碰它。"我突然喊出声,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撞得肋骨生疼,"睡觉。"
那晚我再没敢合眼。只要一闭上眼,就觉得床尾有东西在动,暖黄的光忽明忽暗,像有人弯着腰,一遍遍地从灯底下钻过。陈默的呼吸后来变得均匀,他睡着了,可我总觉得他的影子在墙上晃,胳膊伸得老长,指尖快要够到床尾的灯。凌晨四点,我看见他突然抖了一下,像被什么东西拽了拽头发,嘴里含糊地嘟囔了句"别碰我",然后翻了个身,脸对着墙,再没动静。
第二天早上,陈默把灯摘下来,捏在手里摆弄。塑料壳上的感应孔亮晶晶的,像只眯着的眼。"没坏啊。"他对着灯挥了挥手,"啪"地亮了,再挥,又灭了,"可能昨晚电压不稳。"
我盯着他手里的灯,突然想起领灯那天他说的话。"活动是在老办公楼办的,"他当时嚼着包子,肉末沾在嘴角,"就是以前那栋红砖墙的鬼楼,听说去年烧死过人。"
老办公楼在市中心,红砖墙爬满了爬山虎,去年冬天确实起过场大火。新闻里说烧死了个加班的女职员,三十多岁,就在顶楼的设计部,火灭了才发现人早被烟熏死了,尸体蜷在办公桌底下,双手还保持着抓桌腿的姿势,像只烧糊的虾米。
"扔了吧。"我夺过灯,往垃圾桶里扔,"看着晦气。"
陈默又捡了回来,用袖口擦了擦上面的灰:"扔了怪可惜的,十几块钱呢。"他把灯重新贴回床尾,这次贴得高了些,离地面快一米了,"这样总碰不着了。"
那天晚上没吵架,陈默从背后抱着我,下巴抵在我发顶,呼吸带着股薄荷牙膏味。"还生气呢?"他的手往我肚子里钻,暖暖的,指尖划过我腰侧的痒痒肉,"我错了还不行?"
我没说话,眼睛却盯着床尾的灯。它安安静静地贴在墙上,塑料壳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像块嵌在砖里的冰。凌晨两点多,我起夜回来,刚躺下,灯突然又亮了。
暖黄的光里,有个细细的影子,像根头发丝,在亮斑里左摇右晃。
我屏住呼吸,推了推陈默。他哼唧了两声,翻了个身,背对着我。那影子还在动,慢慢变得粗些,像根手指,在地板上画圈,圈越画越小,最后停在我拖鞋旁边。
灯灭了。
我盯着黑暗中的墙壁,刚才亮过的地方好像残留着点热度,像有人用手心捂过。突然想起早上收拾房间时,在床底发现了根长头发,黑亮亮的,发尾带着点自然卷——我留的是齐肩短发,且发质粗硬,绝不会有这样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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