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诩那番如北地寒风般冷冽严峻的分析,让整个议事大堂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董卓这只西北巨狼若真在此时反噬,挟凉并铁骑南下,而己方若未能及时全据荆扬,天下格局将瞬间倾覆,后果不堪设想。一股沉甸甸的紧迫感压在每位文武心头,连呼吸都显得有些滞涩。
沮授在贾诩话音落下后,抚须沉吟片刻,接口道:“文和所议,高瞻远瞩,自有其道理。若董卓当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公然反叛,雄踞凉、并二州之地,那么这天下十三州,董卓顷刻间便得其二,且皆是出精兵悍将之地。主公届时自然需要也占据荆、扬两州,方能与董卓形成鼎足抗衡之势。”
他顿了顿,手指在虚空中划拉着,仿佛在勾勒未来的地图:“到那时,名义上仍属朝廷的,便只剩下九州之地。而朝廷如今,连一个边章、北宫伯玉的叛乱,镇压羌族扰边,都力有未逮,战事迁延一年有余,尚未平定,国库空虚,兵马疲敝。可见这汉室……是真的废了,根基已朽,大厦将倾。”
沮授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复杂,既有对旧秩序的叹息,更有对新秩序的期盼:“届时,若是董卓与主公……一同举事,南北呼应,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至少可以更快地将这早已名存实亡的汉室,彻底推进历史的坟墓中去!长痛不如短痛!”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待旧屋既倒,便是新主奠基之时。到时,只需与董卓这头猛虎做过一场,谁赢,谁便能定鼎天下!看似凶险,却也干脆利落,比之与诸多蝇营狗苟之辈纠缠,反倒容易些。”
他话锋一转,开始分析优劣:“再者,咱们若真能尽据荆、扬之地,扬州乃鱼米之乡,荆楚亦为丰腴之地,粮草供应之充沛,民间之富庶,远非贫瘠苦寒的凉、并可比。真到了对峙之时,即便一时难分高下,咱们耗也能耗死他董卓!此乃我方之长。”
这时,黄权也面色凝重地补充道:“公与先生所言极是。然则,凉、并却拥有天然马场,民风彪悍,骑兵之利,乃我南方水网之地难以企及。此乃董卓之优势,亦是我等之先天缺陷。届时,若董卓麾下数以万计的铁骑纵横呼啸,平原野战,我军恐难撄其锋。一旦让其突破淮泗,兵临长江,我等或许就只能依靠长江天险暂避其芒。但如此一来,再想挥师北上,问鼎中原,可就难如登天了。”
他略作停顿,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提出了一个更为宏大的战略构想:“因此,若董卓当真彻底雄踞北方,我等在全力图谋荆、扬两州之外,还需早做他计。权,身为益州士族,对蜀中情形略知一二。或可暗中联络益州心向主公之世家,待时机成熟,便可水陆并进,一举拿下益州!届时,主公坐拥荆、扬、益三州,尽占长江天险,上游下游皆在掌握,便可倚仗大江,与董卓周旋。再利用我南方之粮草资源,与其硬耗,稳扎稳打,未必不能成王霸之业!”
朱明端坐主位,面色沉静,心中却是波涛翻涌。贾诩、沮授、黄权之言,抽丝剥茧,将未来最严峻的一种可能摆在了台前,这绝非危言耸听。若董卓当真在此时反叛,以其吞并丁原后的滔天凶焰,加上李儒的毒计,横扫混乱的北方,并非没有可能。一想到可能要与一个完全体的董卓集团争夺天下,即便是他,也感到一股巨大的压力。堂下众将,如张飞、魏延等,虽依旧战意昂扬,但眉头也都紧锁,显然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整个议事堂的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然而,就在这片压抑的沉默之中,一个略显慵懒,却带着独特穿透力的声音,适时地插了进来。
“嗯嗯……公与、公衡(黄权字),还有文和,你们说的,都很有道理……”只见坐在角落的郭嘉,不知何时又摸出了他的酒葫芦,慢悠悠地抿了一口,那双平日里总带着几分醉意的睡眼,此刻却闪烁着洞察世情的清明光芒。他眉头微微皱起,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轻轻掐算,仿佛在推演着无形的棋局。
他咂了咂嘴,似乎在品味美酒,又似乎在品味众人的忧虑,这才悠悠说道:“若是董卓此时造反,按你们推演的路径,确实能成气候,雄踞北方,与我等隔江对峙。可是……”
他刻意拉长了语调,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我却料定,董卓——此时绝不会反! 而朝廷那群衮衮诸公,也绝不敢对董卓多加逼迫!”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连一直闭目养神的贾诩,也倏然睁开了眼睛,看向郭嘉。
郭嘉放下酒葫芦,站起身,虽依旧带着几分懒散,但言语间的逻辑却清晰无比:“董卓是豺狼,李儒是毒士,这不假。但豺狼噬人,亦需择时择地,毒士用计,更讲究一击必中。诸位只看到了董卓吞并丁原后的兵强马壮,却忽略了他内部的隐患。”
他踱步到地图前,手指点向凉州、并州的位置:“西凉军与并州军,习性不同,派系林立,岂是短短时日就能完全消化?那吕布新投,勇则勇矣,然其性反复,董卓与李儒就当真能完全信任,毫不防备?此刻若公然扯旗造反,他便是我大汉独一无二的逆臣,是所有还心向汉室之人的公敌!北有未平的羌乱与北宫伯玉,东有关东未附的各路州牧、豪强,他董卓敢在内部未稳之时,就将自己置于这四面皆敌的境地吗?李儒之智,绝不会行此险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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