焉耆城头的血腥味已浓得化不开,黏在甲叶上结成黑痂,又被汗水泡软,蹭在雉堞上留下一道道暗红痕迹。吐蕃的第八次冲锋刚被打退,城墙的震颤就未停歇——不是冲车撞击的闷响,而是三阵震耳欲聋的轰鸣接连炸响,从城南吐蕃大营方向滚来,像惊雷劈开了晨雾。李倓扶着雉堞喘息,腰间横刀的刀鞘被震得发烫,虎口因紧握刀柄早已裂开,血珠顺着刀鞘滴在城砖上。他刚抹去眼睫上的血污,就见九架巨大的投石机同时扬起臂杆,吊篮里的火球被奋力掷向空中,拖着黑烟分三路砸向城墙:西侧主城墙、西南角楼、以及西门瓮城。“轰隆!轰隆!轰隆!”连续三声巨响,西侧夯土城墙被炸开丈宽缺口,碎石裹挟着断裂的箭杆与士兵残肢飞溅,三名来不及躲闪的唐军被埋在瓦砾下,只余下半截染血的手臂露在外面。“是吐蕃的霹雳炮!”守将魏哲嘶吼着扑过来,用盾牌死死顶住坠落的城砖,甲胄上的裂缝渗出血来,“是大食人改的投石机,掷的火球里裹着硫磺,比寻常火投石烈十倍!”话音未落,缺口下方已响起吐蕃人的呼哨,上百架云梯借着烟尘掩护往城墙上搭,云梯顶端绑着的吐蕃士兵嘴里咬着弯刀,像饿狼般盯着城头。
李倓踉跄着站稳,反手抽出腰间横刀,冷冽的刀锋映出他染血的脸,刀刃上已崩出三个小缺口——那是昨夜格杀吐蕃百夫长时留下的。他眯眼望向吐蕃军阵,九架裹着铁皮的巨型投石机分三列排开,木架高逾五丈,臂杆末端的吊篮正被士兵们装填火球:陶罐缠满浸油麻线,内填硫磺硝石,罐身“大食造”的刻痕在火光下清晰可见。“四万大军压境,论莽热是要踏平焉耆!”李倓心头一沉,前些日子俘虏的吐蕃兵供称,论莽热亲率四万主力而来,半数士兵是常年驻守西域的精锐“悉补野”,连随军驮运粮草的牦牛都有三千头。此时吐蕃军阵忽然鼓号齐鸣,第一波冲锋的竟是裹着牛皮的奴隶兵,足有五千人,他们举着简陋的木盾往缺口冲,根本不顾死活——显然是要消耗唐军的箭石。紧随其后的是举着牦牛皮盾的吐蕃锐卒,结成楔形阵往缺口突进,云梯顶端的士兵已开始与城墙上的唐军肉搏,长槊刺穿身体的闷响与惨叫声此起彼伏。“传我将令!陌刀队列盾墙堵缺口,用长槊攒刺!床弩手瞄准吐蕃投石机的臂杆,专射连接处!”李倓横刀斜劈,将一名翻上城头的吐蕃兵斩成两段,血溅在他的护心镜上,“骑兵队去西门,吐蕃冲车快撞开城门了,用火油烧车轮!”
“殿下!西门告急!”一名斥候连滚带爬地冲上城楼,甲胄被吐蕃弯刀劈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插着半支羽箭的肩膀摇摇欲坠,“吐蕃五千轻骑袭扰西门,冲车已撞门二十七次,城门木裂了五道缝,再撞两次就要碎了!”他从怀中掏出染血的草图,那是随军文书根据俘虏供词画的投石机结构图,“俘虏招了——霹雳投石机装填一次要两刻钟,底座得埋铁桩固定,没法挪动,臂杆和支架的连接处是弱点,床弩箭能射断!还有,吐蕃粮草只够支撑一日,四万大军的消耗太惊人,昨夜他们的运粮队被咱们的游骑袭扰,现在是孤注一掷!”李倓接过草图,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城墙上的喊杀声越来越近,陌刀队组成的盾墙已被吐蕃兵撕开一道小口子,两名唐军士兵用身体堵住缺口,瞬间被乱刀砍成肉泥。“魏哲!带三千陌刀手去支援西门,用糯米浆混沙袋堵死城门,就算用尸体填也要守住!”李倓嘶吼着下令,横刀出鞘又斩落一名攀上城头的敌人,“剩下的人,弓箭自由射击,滚油、擂石交替往下砸,没我的命令,谁也不准退!”
正午的日头毒辣起来,城墙上的唐军士兵已连续厮杀六个时辰,嘴唇干裂得渗血,不少人握着兵器的手都在颤抖,有的甚至靠在雉堞上就睡着了,被战友的惨叫惊醒后又立刻举刀迎敌。李倓的甲胄崩裂开来,露出的手臂上布满划伤,横刀的刀刃也卷了边。就在这时,吐蕃军阵的鼓号突然变了调——不是进攻的激昂节奏,而是收兵的长鸣。前锋斥候片刻后回报,吐蕃大军开始有组织地后撤,五千奴隶兵举着盾牌殿后,精锐部队护着九架霹雳投石机往西北集结,论莽热的鎏金狼头旗在中军位置指挥,四万大军如黑色潮水般退去,虽显狼狈却建制未散。“不是溃败,是主动撤军!”李倓登上城楼最高处眺望,只见吐蕃大军像一条绵延数里的长蛇,正沿着开都河往西北移动,沿途丢弃了大量伤兵和破损的云梯、盾牌。他忽然想起随军郎中提过的——硫磺遇水易燃性大减,投石机掷出的火球沾了水就炸不响。“魏哲,你带五千步兵守城池,清点伤亡、修补城防,把重伤员抬下城楼救治!”他将卷刃的横刀入鞘,翻身上马,“我带三千轻骑沿开都河追击,不追主力,只毁他的霹雳投石机,沿途把水源都做上标记,别让他们取到干净水!”刚说完,床弩手就传来捷报,三箭齐发射断了最东侧投石机的臂杆连接处,吐蕃士兵慌得用绳索捆绑,拖着受损的投石机逃窜,速度慢了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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