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寂边疆”并非浪得虚名。在初步确定漂流方位后的数周(依据飞船上努力维持的计时)里,“逐星者”号如同坠入了一片凝固的沥青海洋,周遭只有绝对的黑暗与几乎为零的物质密度。没有恒星的光芒可供取暖或导航定位,没有星际尘埃云反射哪怕一丝微光,甚至连宇宙背景辐射在这里都显得格外低沉、均匀,仿佛这片空间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稀释”或“遗忘”了。
这种环境对于亟待修复的飞船而言,利弊参半。利在于极低的物质密度和能量活动意味着遭遇自然危险(如陨石、辐射风暴)的概率微乎其微,也大幅降低了被远程探测发现的可能。弊则在于,没有外界能源可以汲取(太阳能、星际气体收集),也没有明显的引力锚点或参照物用于精确定位和轨道修正。他们完全依赖自身残存的、依靠严格配给和优化算法维持的能源储备,像一只失去方向感的深海生物,在虚无中随波逐流。
生存是唯一的主旋律,也是最大的挑战。工程部的抢修工作进展缓慢但持续。主引擎的核心损坏过于严重,缺乏关键备件和足够能量进行大修,短期内重启无望。工程师们将重点放在了修复和增强姿态控制系统以及一套备用的、效率较低但结构相对完好的离子推进阵列上。这套阵列原本用于精细轨道调整,现在被寄予厚望,期望它能积攒足够推力,在未来某个关键时刻提供最低限度的机动能力。
维生系统的压力最大。空气循环和水净化设备依靠着“火种”算法优化和船员们发明的种种土法节省(如利用植物培养舱的代谢副产品、收集冷凝水等)勉力维持,但储备的合成营养基和关键化学滤芯正在缓慢但不可逆转地消耗。奥托教授的小组试图从“火种”数据中寻找更高效、甚至能从稀薄星际物质中提取养分的技术,但这需要时间和实验,远水解不了近渴。
医疗状况则是一场静默的战争。重伤员在缺乏先进医疗设备和充足药品的情况下,恢复缓慢,感染风险居高不下。轻伤员则带着伤痛投入工作。心理压力同样巨大,封闭的环境、渺茫的前途、对逝者的哀悼以及对未知威胁的忧虑,如同无形的雾气,弥漫在每一个舱室。凌夜和梓兰感知到的那种混杂的“意识低语”并未消失,虽然随着飞船状态趋于稳定(或者说,陷入一种低水平的稳定)而有所减弱,但偶尔还是会有一些突兀的、充满焦虑或幻灭感的“情绪尖刺”闪过,需要他们及时安抚或提醒医疗部门关注。
在这种极端环境下,凌夜、梓兰与“火种”、“碎片”的融合与探索,反而成了少数带有积极色彩的活动,也是支撑许多人精神不至崩溃的潜在希望。
在医疗和科研团队的监护下,凌夜开始尝试更系统、更谨慎地接触意识深处封存的“火种”信息。他不再追求一次性理解大量内容,而是像考古学家清理脆弱的古卷一样,小心翼翼地“擦拭”开某个特定领域信息表面的“尘埃”,允许其缓慢释放。他优先选择的是与飞船修复、能源利用、基础材料科学相关的相对“安全”和“实用”的知识碎片。这些信息往往以高度抽象的原理、公式或结构蓝图形式呈现,需要他与奥托团队密切合作,进行艰难的“翻译”和“本土化”尝试。
这个过程极其耗费心神,每一次深度接触后,凌夜都需要长时间的静养来平复信息洪流带来的冲击。但回报也是显着的。一些关于高效能量传输中继节点设计的原理,帮助工程师们改进了舰内能源分配网络,减少了传输损耗;一种基于量子隧穿效应的新型密封材料理论,启发了维修团队对几处关键压力舱门密封圈的临时强化方案;甚至还有一些关于低功耗状态下维持复杂系统“基础意识”或“自检程序”的灵能-机械耦合设想,为应对飞船内部那些莫名的“意识低语”提供了新的思路。
梓兰的道路则更加感性,但也同样艰辛。她与“虚空之遗”碎片的联系,在经历了“冰核”圆环的冲击后,似乎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碎片上的裂纹并未扩大,但其内部流转的光芒节奏变得有些紊乱,时而急促,时而凝滞。梓兰花费大量时间,通过冥想、简单的音律共鸣(利用飞船上还能工作的音频设备播放特定频率),甚至只是静静地握着它,尝试抚平它的“创伤”,重新建立稳定的连接。
她发现,碎片并非死物,它像是一个承载了太多悲伤与断裂记忆的受伤灵魂。那些“失落的旋律”不仅仅是信息,更是一种情感,一种对某种已逝和谐的深切眷恋与哀悼。在帮助凌夜梳理“火种”信息时,碎片偶尔会与其中涉及“古老文明”、“宇宙和谐观”或“灵能艺术”的部分产生共鸣,提供一些独特的、非逻辑性的“直觉”或“隐喻”,帮助破解某些晦涩的段落。
更重要的是,梓兰开始尝试利用碎片去主动“倾听”和“安抚”飞船内部的“意识低语”。她发现,当自己处于一种平和、专注的状态,并通过碎片散发出一种柔和、包容的“旋律场”时,那些混乱的、充满负面情绪的低语会有所平复,甚至一些原本模糊的“机械悲鸣”会变得稍微清晰、有序一些,仿佛受伤的系统在“旋律”的抚慰下,获得了暂时的“镇痛”或“协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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