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板电脑的玻璃表面在刘晓璐指尖下发出细微的静电噪音,像某种不祥的预兆。那段标记着最高加密等级的苍穹之眼文件,正以一种近乎物理性的灼热,在她眼底烙下两团跳动的火焰。桌角的咖啡早已凉透,褐色液体表面结着一层微缩的城市倒影,她却浑然不觉。窗外的霓虹灯将她的侧脸切割成明暗交错的战场,颧骨的高光像锋利的刀刃,下颌线绷得比任何时候都紧。作为《都市晨报》社会版记者,她见过太多真相被权力掩埋的模样——那些被和谐的报道、被删除的网页、被封口的知情人,但这次不一样。严克俭这个名字,像一枚淬了毒的冰锥,精准地扎进她第七根脊椎,那里还留着三年前调查某军工项目时被撞击的旧伤。
这不是新闻,是战争。她突然将平板重重拍在桌上,金属边框与实木桌面碰撞的脆响,吓得邻桌窃窃私语的情侣同时抬头。刘晓璐能感觉到他们探究的目光,但此刻她的视网膜上只有严克俭那张模糊的通缉令照片。磨砂玻璃外,郝剑伪装的出租车正以一个不符合路况的缓慢速度滑过街角,这个在特种部队能徒手掀翻装甲车的壮汉,此刻紧张得指节泛白,死死攥着方向盘。后视镜里刘晓璐那抹标志性的猩红唇色,让他没来由地想起拆弹时倒数读秒的红光,每次都让他心跳漏跳半拍。
凌晨三点的市档案馆弥漫着樟脑丸与霉变纸张混合的气息,像一座尘封的时间坟墓。刘晓璐戴着白手套的手指拂过1987年《物理学报》合订本,指尖能感受到纸张纤维的粗糙纹理。泛黄的扉页间突然飘落半张剪报,她屏住呼吸弯腰拾起,指腹轻轻拂去上面的灰尘。标题《青年物理学家严华提出量子纠缠通讯新构想》的铅字已经模糊,但照片上青年的眼神却像未熄灭的恒星——那时他还叫严华,穿着洗得发白的中山装,胸前别着枚鲜红的青年突击手徽章,站在人民大会堂的台阶上笑得腼腆,眼镜片后的光芒比任何闪光灯都要明亮。
他曾是国务院特殊津贴最年轻的获得者。管理员老李头端来热茶,搪瓷杯沿缺了个小口,氤氲的热气模糊了老人眼角的皱纹。八十年代末那会儿,严教授可是咱们中科院的明星,所到之处姑娘们眼睛都放光。老人的手指在玻璃展柜上画了个圈,里面陈列着泛黄的奖状和出席国际会议的合影,后来突然就说去美国交流了,再听见名字...就是通缉令上的严克俭了。老人叹了口气,茶沫在水面形成不规则的图案,像命运的嘲弄。
刘晓璐的录音笔在帆布包里发烫,像揣着颗即将爆炸的炸弹。三天前她冒充某大学物理系研究生给严克俭的博士生导师周明远教授发邮件时,只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没想到会收到盖着老式火漆印的手写回信。此刻那页洒金宣纸正躺在她膝头,老人颤抖的笔迹写着:华儿最大的错误,是把科学当成了可以私有的艺术品,却忘了有些火炬一旦点燃,就再也不属于个人...墨迹在二字处洇开,像滴未落的泪,又像道无法愈合的伤口。
刘记者,有人找你。前台小张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惊慌,电话听筒几乎要被她捏碎。刘晓璐刚转身,两杯美式咖啡突然砸在她办公桌上,棕色液体在年度优秀记者奖杯底座蔓延,像某种不祥的预言。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不知何时占据了会客沙发,其中瘦高个把玩着她桌上的金属钢笔——那是去年揭露地沟油黑幕时,获救的小学生们联名赠送的礼物,此刻正被他掰成诡异的弧度,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
听说你在找严克俭?男人的金丝眼镜反射着冷光,刘晓璐注意到他左手虎口有蛇形纹身,鳞片栩栩如生。她突然想起陈晓墨临终前的警告:暗星组织的标志是衔尾蛇缠绕量子云,遇见立刻撤离,不要有任何侥幸。但此刻肾上腺素反而让她异常冷静,她向前半步,猩红指甲划过对方昂贵的定制西装:先生知道吗?你们老板大学时给女生写情书,落款总画只简笔画小猫,耳朵还特别大那种。
钢笔落地的脆响惊动了走廊保安。当郝剑踹开消防通道门时,只看见刘晓璐正用十厘米的高跟鞋跟碾碎第二个男人的手机,屏幕裂纹里涌出的数据流像条垂死的银蛇。这个能单手掀翻装甲车的壮汉突然觉得喉头发紧,他好像看见多年前南疆雷场,那个为救战友扑向手榴弹的女班长,也是这样带着决绝的笑容,将生死置之度外。
这些是严克俭的大学笔记。周明远教授将牛皮纸袋推过红木茶几,老人枯瘦的手腕上戴着老式上海表,时针正指向凌晨两点,表蒙子上的划痕记录着岁月沧桑。泛黄的笔记里夹着张褪色的女生照片,背面用铅笔写着赠华:愿你看见的星空永远清澈,字迹娟秀。刘晓璐突然注意到,所有公式推导的页边空白处,都画着小小的猫爪图案,每个爪垫都点得格外认真。
他曾是最纯粹的理想主义者,眼睛里容不得半点沙子。教授的茶盏在颤抖,碧螺春的香气也掩盖不住老人的恐惧,苍穹之眼项目被移交那天,他把自己锁在实验室三天三夜,出来时满头黑发全白了,抱着整箱资料说要让那些官僚看看,谁才是真正的普罗米修斯。窗外突然闪过刺目的车灯,刘晓璐抓起笔记冲向阳台,只看见楼下黑色轿车的残影里,郝剑宽厚的背影正用身体护住倒地的老教授,子弹穿透空气的尖啸声,像划破夜空的凄厉哀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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