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没开灯,窗外的天色灰蒙蒙的,将家具的影子拉得歪歪扭扭,像极了我此刻混乱不堪的人生。
思绪像断了线的风筝,东一头西一头地乱撞。人这辈子,到底什么才是绊脚石?以前我总觉得是执念太深,是看不清真相,可直到现在才明白,最锋利的拦路虎,是兜里空空如也的窘迫。没钱,你连悲伤的资格都显得廉价,连想为身边人做点什么的勇气都没有。
我摸出手机,解锁屏幕时手指都在发颤。通讯录里密密麻麻存着几百个名字,划来划去,却找不到一个能张口借钱的人。这种窘境是怎么一步步酿成的?记忆突然被拉回大学学生会的日子,那些所谓的“兄弟”“朋友”,说到底不过是攀附权贵的棋子。为了一个评优名额,为了一次活动主办权,背后捅刀、阿谀奉承的戏码轮番上演,表面笑得春风和煦,心里早就把算盘打得噼啪响。那样的环境里,哪里有什么真正的朋友,不过是互相利用的临时同盟。
毕业后进了美团,当了个小小的组长,手下几个人一口一个“东哥”叫着,端茶倒水百般讨好,可我心里清楚,他们敬的不是我刘小东,是我手里那点派单的权力。而我,同样要对着上级点头哈腰,陪着笑脸应酬,生怕哪句话说错就丢了工作。同事之间,永远隔着一层利益的薄纱,谁也不会掏心掏肺,自然也谈不上朋友。
后来跳槽去了饿了么,站长老赵对我确实关照,没结婚那会儿,我们天天约着喝酒撸串,从街头的大排档喝到巷尾的小酒馆,聊人生聊理想,唾沫星子横飞,总觉得彼此是能托付后背的兄弟。可如今我落了难,苏岚躺在医院,我走投无路,拨通那些曾经烂熟于心的号码,不是无人接听,就是敷衍几句便匆匆挂断。直到此刻我才幡然醒悟,那些推杯换盏的热闹,不过是酒肉朋友的虚假繁荣,酒散人去,各自安好,谁也不会真正为谁停留。
再后来开了家猪脚饭小店,本以为能就此翻身,却没想到处处受平台打压。不交推广费,店铺就沉在几百页之后,哪怕猪脚炖得再软烂入味,也无人问津;不减免配送费,顾客转头就选了别家,哪怕差价只有一块钱。那时候我总把失败归咎于平台太黑,归咎于大环境不好,可现在扪心自问,真的全是别人的错吗?
我写这本小说,初衷是想把领仙行道里的那些门道讲给大家听,那些常人不知道的规矩、禁忌,那些玄之又玄的经历。可隐藏在心底的,还有一份沉甸甸的自我反省。当时开猪脚饭真的不挣钱吗?其实不然。刚开业那阵子,生意火爆,一个月纯利润能有一万多,在我们这个小城里,这已经是相当可观的收入了。我飘了,真的飘了,觉得自己终于扬眉吐气,刘小东也能挺直腰杆做人了。于是开始疯狂挥霍,虽然没到纸醉金迷的地步,可也着实奢侈了一把。顿顿少不了酒肉,就为了那点虚无缥缈的面子。如今想来,那些挥霍掉的哪里是钱,分明是我和苏岚的后路。
思绪扯回现实,心口又是一阵钝痛。送仇仙,这是眼下唯一的出路。可我没工作,没收入,手里连一分多余的钱都没有,苏岚还在医院躺着,每天的医药费像流水一样花出去。这仇仙,到底该怎么送?难道真要眼睁睁看着苏岚被折磨?
我又点了一根烟,烟雾缭绕中,眼前浮现出苏岚苍白的脸。不行,绝不能放弃。朋友靠不住,那就试试家人吧。这个念头一出,我猛地掐灭烟蒂,抓起外套就往门外冲。防盗门“哐当”一声撞在墙上,我压根没心思回头看,脑子里只剩下“借钱”两个字。电梯下降时,我盯着跳动的数字,浑身发麻,连自己是怎么按下一楼按钮的都记不清了。
去奶奶家的路不远,可我却走得异常艰难。脚下像灌了铅,每一步都重如千斤。我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机械地挪动着脚步,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周围的车水马龙、人声鼎沸,都像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与我无关。寒风灌进衣领,冻得我打了个寒颤。
终于走到奶奶家楼下,我在门口站了足足五分钟,才鼓起勇气按了门铃。门开的瞬间,奶奶熟悉的笑脸映入眼帘,“小东来了,快进来,外面冷。”爷爷坐在沙发上抽着烟,看到我,只是点了点头,眼神里带着一丝关切。
屋里的陈设还是老样子,墙壁有些泛黄。我在沙发上坐下,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爷爷奶奶先是问起苏岚的病情,“岚岚怎么样了?医生怎么说?”“还在观察,情况比之前好点了。”我故作镇定地回答,声音却有些发颤。其实我根本不敢去想苏岚的状况,每次去医院,看到她插着管子躺在床上,我都恨不得替她承受所有痛苦。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墙角的供桌。那是奶奶供奉了几十年的地方,小时候我总看着奶奶虔诚地焚香祷告,桌上摆着水果、糕点,还有泰山奶奶,观音菩萨的神像。可如今,供桌上空空荡荡,堆满了杂物,几个塑料盆、几卷卫生纸,还有一些没用的旧物件,落了薄薄一层灰。供桌旁边的地上,摆着一个黑乎乎的火盆,里面还有没烧透的纸钱灰烬,散发着淡淡的烟火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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