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壶 第107章 安魂石

自藏书阁归来后，那几块来自“忘忧谷”的安魂石，依旧静静地摆在凤仪宫的窗台和多宝架上。

在日光下，它们温润如玉，发出令人心绪宁静的微光，好像只是寻常的观赏石。

但沈薇薇看待它们的目光，已悄然不同。

她并未将它们移走，反而时常拿起一块在手中把玩，指尖感受那微弱而奇特的“安魂”之力。

这力量确实能抚平焦躁，让人心神舒缓，若非知道其可能的来历与那句“久居者忘忧，亦忘尘”的警示，连她都会觉得这是难得的宝贝。

“阿木，你去内务府问问，这石头除了颜色好看，可还有别的说法？比如，当地人有没有关于它的传说？”一日，沈薇薇状似无意地提起。

阿木很快带回消息：“回圣女，内务府的人说，那忘忧谷偏僻得很，路也不好走，这石头是谷中溪流里常见的，当地人叫它‘暖心石’或‘静心石’，说放在屋里，晚上睡得香，孩子哭闹也少了。没什么特别的传说，就是觉得好看又实用，才采了些出来卖。”

回答得天衣无缝，合乎情理。

沈薇薇点了点头，不再多问。

然而，她心中的疑虑并未消散。

越是看似完美无缺的寻常，背后可能隐藏越深的异常。

夜探与发现……

又过了几日，一个无月的深夜。

一道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纤细身影，悄无声地掠出凤仪宫，穿过重重宫阙，目标是——内务府存放采买物品记录的库房。

正是沈薇薇。

她修为虽失，但当年在苗疆丛林与北邙死地中磨砺出的潜行、隐匿技巧犹在，加之她对皇宫布局了如指掌，避开巡逻的禁卫并非难事。

她想知道，关于这批“安魂石”的采买，是否真的毫无疑点。

库房……借着指尖凝聚的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混沌之气（仅能用于照明和翻页），沈薇薇迅速找到了近期采买的记录册。

很快，她找到了关于“忘忧谷奇石”的条目。

记录显示，采购数量不多，价格低廉，经办人是内务府一个不起眼的采办太监，名叫小德子。

一切看起来都合情合理，与阿木打听来的消息吻合。

就在她准备合上册子时，目光无意间扫过旁边一页，那是关于一批宫中日常用烛的采买记录。

经办人……也是这个小德子。

这本没什么，内务府的太监兼任几项采买事务很常见。

但沈薇薇的指尖，在“烛”字上停顿了一下。

她脑海中闪过一个极其细微、几乎被她忽略的片段——大约半月前，萧景珩曾在闲谈时提过一句，说近来批阅奏章至深夜，总觉得宫烛的光晕似比往常更易让人眼乏，还打趣是否是自己年纪渐长，精力不济。

当时她只当是玩笑，并未在意。

此刻，这两件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来自忘忧谷的“安魂石”，和可能同样由小德子经手、光晕易致人疲惫的“宫烛”——被一条无形的线串联了起来。

安魂……致疲……

它们的效果，都指向了对人精神状态的某种潜移默化的……影响。

沈薇薇的心微微沉了下去。这会是巧合吗？

她不动声色地将册子放回原处，抹去自己来过的痕迹，悄然返回了凤仪宫。

枕边私语与暗中布局……

翌日，萧景珩下朝回来，见沈薇薇神色如常地在插花，便也如常般走过去，从身后拥住她，下颌轻蹭她的发顶。

“昨夜睡得可好？”他随口问道。

沈薇薇将一支新剪的桃花插入瓶中，动作未停，语气也如同闲话家常：“尚可。只是想起你前些日子说宫烛晃眼，可让内务府换了？”

萧景珩微微一怔，随即笑道：“不过是随口一说，早已习惯了。怎的忽然想起这个？”

沈薇薇转过身，将插好的花瓶稍稍推开，拉着他坐下：“景珩，我昨日翻了翻内务府的记档，觉得那个叫小德子的采办太监，颇为‘能干’，不仅寻来了忘忧谷的奇石，连宫中的用烛，也多半是他经手。”

萧景珩是何等人物，立刻从她的话语中听出了弦外之音。

他脸上的慵懒笑意渐渐敛去，眸色转深：“你的意思是？”

“我没什么确凿的证据。”沈薇薇轻轻握住他的手，指尖在他掌心无意识地划着，“只是觉得，这两样东西，一个能‘安魂’，一个易‘致疲’，都关乎人的精神心神。而它们，恰好都与同一个人有关。”

她抬起眼，看着他：“我知道朝局初定，不宜再起波澜。但……小心些总无大错。或许，可以让人不着痕迹地查一查这个小德子，还有他采办物品的源头，尤其是那个……忘忧谷。”

她没有说出自己在藏书阁的发现，也没有提及自己昨夜私自潜入库房的事。

有些事，点到即止即可。

她相信他的判断和手段。

萧景珩反手将她的柔荑紧紧包裹，片刻后，缓缓点头：“朕明白了。”

他没有多问，也没有质疑她的直觉。

多年的生死与共，让他对她有着绝对的信任。

哪怕这信任源自一些看似毫无由来的“感觉”。

“此事朕会处理，你安心休养，不必挂怀。”他语气沉稳，带着令人心安的力，“几只秋后的蚂蚱，翻不起大浪。”

话虽如此，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冷，显示他已将此事放在了心上。

一张无形的网，随着帝后的这一次枕边私语，开始悄然撒向那个看似不起眼的内务府太监，以及那个“忘忧谷”。

日常依旧在继续，赏花、品茗、散步、批阅奏章……但某些变化，已在无人察觉里悄然发生。

比如，紫宸宫和凤仪宫的宫烛，在不知不觉中，换成了由另一位老采办经手的、光晕更为柔和稳定的旧款。

而那个名叫小德子的太监，他的一举一动，也开始落入某些人的眼中。

风暴来临前，往往是最为宁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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