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带着晨露的清冷和咸腥,掠过低矮的石屋群落,将王林接受海兰心意的消息,如同蒲公英的种子般,轻柔却迅速地播撒到了礁石村的每一个角落。这消息并不令人意外,反而像退潮后显露的礁石般理所当然。在村民们淳朴的认知里,王林这样有本事、有担当、对村子慷慨相助的好儿郎,与海礁村长家那朵最水灵、最善良的“海兰花儿”,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郎才女貌,天作之合——这便是礁石村对这段关系最贴切的注解。
老村长海礁的反应最为直接。他那张被海风和岁月刻满沟壑的脸庞,仿佛一夜之间被注入了生机,皱纹都舒展开了许多。清晨,当王林扛着猎物踏着露水归来时,海礁正坐在自家门口的石墩上修补渔网。看到王林,他布满老茧的手停了下来,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毫不掩饰的欣慰和喜悦,咧开缺了颗门牙的嘴,发出爽朗的笑声:“王林小子,回来啦?海兰那丫头一早就念叨着给你炖汤呢!”那眼神,那语气,俨然已将王林视作了自家人,孙女婿的身份呼之欲出。
变化最大的,自然是海兰。仿佛一夜之间,那层小心翼翼的、带着距离感的薄纱被彻底揭去。她不再只是远远地、带着怯生生的欢喜注视着王林的身影,而是像一只终于找到归巢路径的海鸟,带着阳光与海风的气息,轻盈而坚定地飞入了王林那间曾显得孤寂冰冷的石屋,将生活的暖意和琐碎的烟火气,细细密密地编织进去。
清晨,当第一缕微熹的晨光刚刚穿透薄雾,海兰的身影便准时出现在王林的石屋外。她总是挎着一个小巧的藤篮,里面有时是几块新烤的、带着麦香的粗面饼,有时是几尾活蹦乱跳、鳞片闪着银光的小鱼。她轻手轻脚地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仿佛怕惊扰了屋内人的清梦。石屋内还残留着夜的凉意,混杂着兽皮、汗水和一种属于王林独有的、如同礁石般冷硬的气息。海兰熟练地生起角落的土灶,橘红色的火苗跳跃着,舔舐着粗糙的陶罐底部,发出噼啪的轻响。很快,水汽氤氲开来,带着柴火燃烧的烟火味,驱散了屋内的清寒。她拿起用棕榈叶扎成的简陋扫帚,细细扫去地面的浮尘,将王林随意放置的狩猎工具——磨得锋利的木矛、坚韧的投石索、还有那柄有些锈迹的柴刀——一一归置整齐。窗台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用海螺壳做的小花盆,里面栽着几株在石缝里顽强生长的、开着淡紫色小花的无名野草,为这粗粝的石屋增添了一抹柔韧的生机。
当王林结束一天的狩猎或探查,带着一身尘土和山林的气息归来时,石屋的景象已截然不同。门口空地上,晾晒着洗净的衣物——他沾着泥点和兽血的粗布猎装,在阳光和海风下舒展着,散发出淡淡的皂荚清香。推开屋门,一股混合着鱼鲜、野菜清甜和温热气息的香味便扑面而来。石桌上,粗糙的陶碗里盛着热气腾腾的汤羹。有时是奶白色的海鱼汤,几片翠绿的野菜叶点缀其上,汤里沉着几块肥嫩的鱼肉;有时是黄澄澄的贝肉野菜粥,米粒煮得软烂,贝肉鲜甜弹牙。海兰坐在一旁的小凳上,手里或许正缝补着王林被荆棘刮破的衣角,或许只是托着腮,眼睛亮晶晶地望着门口的方向,等着他回来。看到他出现,她的脸上瞬间绽放出明媚的笑容,如同初升的朝阳照亮了整个石屋。
“王林大哥,回来啦!快洗把脸,汤还热着!”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带着毫不掩饰的欢喜和关切。她会立刻起身,拿起灶边温着的瓦罐,倒出一盆兑好的温水,干净的布巾叠得整整齐齐放在旁边。王林沉默地洗手、擦脸,冰凉的水带走疲惫,也带来一丝奇异的安宁。然后,他会坐在石桌旁,端起那碗精心烹制的食物。海兰则坐在他对面,双手托着下巴,眼神专注地看着他,像在欣赏一件稀世珍宝。她会絮絮叨叨地说着村里的琐事:张伯家新添了个孙子,哭声可响亮了;李婶家晒的鱼干被海鸟偷叼走了一条,气得她直跳脚;村东头那棵老榕树又掉下个大枝桠,差点砸到人……这些在王林过往经历中微不足道的小事,此刻从海兰口中说出,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属于平凡生活的暖意和真实感。
王林安静地听着,偶尔会“嗯”一声,或者点点头。他吃东西的动作很专注,也很认真。海兰的手艺在肉眼可见地进步,她努力地模仿着王林偶尔带回的镇上调料的味道,尝试着将简单的食材做得更可口。当王林放下碗,给出简单的评价:“汤咸淡刚好。”或者“贝肉很嫩。”时,海兰的眼睛会立刻弯成好看的月牙,脸颊飞起两朵红云,仿佛得到了天底下最大的褒奖。
石屋的角落,那个插着几支蓝色海葵花的粉色海螺壳,在昏暗的光线下散发着温润的光泽,无声地诉说着少女的心事。墙上那串用各色贝壳和细小的珊瑚枝精心串成的风铃,每当海风从门缝或特意留出的气窗钻入,便会发出清脆悦耳、如同碎玉相击般的叮咚声,打破了石屋惯常的寂静,带来一丝活泼的韵律。就连那张坚硬的石床,也铺上了一层厚厚的、用晒干的海草和柔软香蒲草混合编织的草席,散发着阳光和植物的干燥芬芳,躺上去不再冰冷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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