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山的云气漫过龙首关时,龙志炼正勒住“踏雪”的缰绳。马蹄叩在青石板路上,溅起的细尘里飘着洱海的咸腥,混着街角白族阿娘蒸的乳扇香——这与云栖镇的茉莉花茶、柳叶镇的桂花酒截然不同,却同样让人心头一暖。
“龙公子,前面便是大理古城了。”梅清欢的马车碾过石板,车帘掀起一角,她望着远处三塔的剪影,眼尾微弯,“我在《滇南风物志》里读过,大理‘风花雪月’最是动人,今日总算见着了。”
苏阿月扒着车窗探出头,腕上的银镯叮当作响:“阿姊说的‘风花雪月’,可是下关风、上关花、苍山雪、洱海月?阿娘从前教我背过这首诗!”她转头看向龙志炼,眼波里漾着欢喜,“表哥,等咱们寻到《万蛊谱》,阿姊定要教我写诗!”
龙志炼望着她发间那支母亲留下的银簪(原是他怀中的旧物,昨日苏阿月翻木箱时翻出来的),笑着应了声“好”。剑穗在风里晃,守暖剑的“止戈”二字被阳光镀得发亮——这柄剑跟了他十年,从前只知是杀敌的利器,如今却觉剑鞘上的刻痕,倒像母亲亲手缝的针脚,一针一线都是“守护”的温度。
队伍转过复兴路,青瓦白墙的民居渐次多了起来。卖凉鸡米的阿爹用草绳捆着竹篮,卖扎染布的阿娘举着靛蓝帕子招徕,连街边的黄狗都懒洋洋地趴着,尾巴扫过青石板上的水洼。龙志炼忽然想起母亲信中写的:“大理人走路都带着风,那风里有苍山的雪水,有洱海的月光,最是养人。”
“客官要投哪家客栈?”车夫跳下车,抹了把汗。龙志炼正要说话,忽听得街角传来一声清越的箫声,如鹤唳九霄,又似溪涧流泉。梅清欢的手指在车辕上轻轻一叩:“这箫声……像是‘洞经古乐’的路子。”
话音未落,那箫声忽转急促,似有急事相告。龙志炼按住剑柄,与梅清欢对视一眼,两人翻身下马。苏阿月牵着“踏雪”的缰绳跟在后面,银镯在腕间晃出细碎的光。
箫声来自街角的老茶铺。门楣上挂着块褪色的木匾,“松风阁”三个字被虫蛀得缺了口。推开门,檀香混着茶香扑面而来,靠窗的竹椅上坐着个鹤发童颜的老者,正捏着支斑竹箫吹奏。见众人进来,老者放下箫管,目光如电扫过龙志炼腰间的守暖剑,又落在苏阿月腕间的银镯上,忽然抚掌大笑:“稀客!稀客!陈姑娘的孙儿,苏姑娘的后人,可算让老朽见着了!”
“老丈认得我娘?”龙志炼心头一震。母亲的闺名“清欢”,除了苏氏姐妹,江湖上鲜少有人知晓。
老者捻了捻银须,指节叩了叩桌案:“三十年前,陈姑娘在苍山脚下救过老朽的命。她那时抱着你,说‘这孩子的剑鞘,要刻‘止戈’二字’。”他从怀中摸出块羊脂玉牌,上面刻着“松风”二字,“老朽姓段,单名一个‘松’字,当年在五华楼当值,专司整理武林典籍。”
梅清欢脸色微变:“段松前辈?五华楼的‘藏谱阁’……”
段松点了点头:“正是。当年陈姑娘为避万蛊门追杀,将《治心策·续》托付给我,说‘待我儿长成,若他愿守护这世间,便将此书与《万蛊谱》同授’。今日见你腰间守暖剑,袖中银镯,便知你娘的嘱托,该到兑现的时候了。”
龙志炼只觉喉头发紧。母亲在他襁褓中留下的“止戈”剑鞘,原来早与五华楼、与《万蛊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上前一步,深深作揖:“还请段前辈指点,《万蛊谱》现下藏在何处?”
段松起身,引着众人穿过茶铺后堂。后院种着几株山茶,开得正艳,红得像苏阿婆包裹的茉莉花布。绕过太湖石,眼前是个石砌的地穴,壁上嵌着夜明珠,照得四壁的檀木匣熠熠生辉。
“五华楼的藏谱阁有三重机关,”段松指着最深处的檀木匣,“第一重是‘风’,需以苍山松风为引;第二重是‘花’,需用上关素馨花露;第三重是‘雪’,得拿洱海冰魄石。当年陈姑娘走得急,只破了‘风’,余下两重,还得靠你们。”
苏阿月从篮里取出个青瓷瓶:“阿娘教我腌过素馨花露,不知可是这个?”她拔开瓶塞,清甜的香气漫出来,段松闻了闻,点头道:“正是。至于‘雪’……”他望向院外的洱海,“待月上中天,取一捧洱海水,放在冰窖里冻上半日,便成冰魄石了。”
龙志炼望着石匣上的铜锁,忽然想起母亲在《治心策》里写的话:“天下至坚者,非金石,乃人心。”他伸手抚过锁孔,指尖触及处,竟有温热之感——那是母亲当年留下的体温,隔了三十年的光阴,仍在与他对话。
“表哥,”苏阿月忽然拽了拽他的衣袖,“你看那墙上!”
龙志炼转头望去,只见石壁上有行淡墨题字:“心有明月照万蛊,方见慈悲胜刀兵。”字迹与母亲在《治心策》里的批注如出一辙,只是落款处多了个“清”字。
“这是我娘写的。”龙志炼低声道,“她知道我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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