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寒渊观外,晨曦微露,驱散了最后一抹夜的清凉。经过数日的辛劳,残垣断壁间已是另一番景象。新伐的青松原木整齐堆放,山民们扛着锄头、斧凿,在陈三的呼喝和李二的指点下,依照龙志炼勾勒的草图,有条不紊地修缮着这座饱经风霜的道观。空气中弥漫着新木的清香与泥土的芬芳,间或夹杂着匠人们低沉的号子和阿月清脆的笑声。
龙志炼立于观前那株虬枝盘结的古松之下,目光掠过忙碌的人群,最终落在那片曾经见证了他与玄阴子惊心动魄之战的寒玉崖。崖上寒气依旧,但笼罩其上的黑雾早已散尽,露出底下清澈见底的寒潭。潭水如镜,倒映着蓝天白云,也倒映着龙志炼沉静的身影。
他腰间的守暖剑已重新归鞘,剑鞘上那颗玄阴珠经过星髓真解气息的温养,表面的裂纹已然不见,反而隐隐透出温润的光泽。然而,龙志炼的心境,却不像这初生的朝阳般全然明朗。
玄阴子的败亡,并未带来想象中的轻松。那老者临终前扭曲而复杂的神情,尤其是提及莫渊师伯时那一闪而过的迷茫与悔恨,像一根无形的细刺,扎在龙志炼心头。江湖恩怨,果然并非黑白分明那么简单。莫渊师伯“跪三日求师”却被逐,又说师伯“辱我玄阴宫威名”,这背后究竟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曲折?师伯留下的“棋者,局也。人生如棋,落子无悔”,此刻在他心中回响,更添几分沉重。
“龙公子,早啊!”梅映雪提着一个食盒,从刚修葺了一半的偏殿中走出,发间的野菊依旧鲜艳,只是今日似乎多了几分精心梳理的痕迹。她将食盒递给龙志炼,“陈三叔特意吩咐厨房炖了些补气的汤,说是你这几日耗神过度,定要喝些。”
龙志炼接过食盒,入手温热,心中微暖:“有劳梅姑娘费心了。”
梅映雪的目光也投向寒玉崖方向,秀眉微蹙:“玄阴子虽倒了,但我总觉得……事情还没完。那阴罗教,真的就此销声匿迹了吗?还有,我娘……她的死,真的只是为了救玄阴子?”
龙志炼知道她的心事。梅映雪的身世之谜,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玄阴子的叙述,颠覆了部分认知,却也带来了更多疑问。圣女为何偷练禁术?她与玄阴子之间,除了师门情谊,是否还有其他纠葛?黑莲镯与鬼面七煞的联系,也需要进一步查证。
“梅姑娘,”龙志炼放下食盒,神色郑重,“疑云未散,我们更需谨慎。但切记,莫要被过往的仇恨蒙蔽了双眼。玄阴子是败了,但他的教训告诉我们,执念太深,终会反噬自身。关于令堂之事,待时机成熟,我们总能找到更多线索。眼下,先将寒渊观重建起来,让逝去的师长们有个安息之所,也让活着的乡亲们有个遮风挡雨的家,这才是当务之急。”
梅映雪点了点头,从怀中摸出那枚六瓣黑莲银镯,指尖轻轻摩挲。阳光透过她的指缝,在镯子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你说得对。龙公子,谢谢你。”她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我会等你找到答案,无论多久。”
就在此时,一个清脆的童声响起:“龙哥哥!梅姐姐!”阿月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小脸上还沾着些许木屑,显然是趁大人不注意溜到工地边玩了一会儿。她跑到龙志炼面前,仰着小脸,献宝似的递上一块形状奇特的木雕:“龙哥哥,你看,我刻了个小剑!”
龙志炼接过木雕,只见那是一柄缩小的守暖剑模样,虽然线条稚拙,但剑鞘、剑格的轮廓却颇为神似,显然是她仔细观察过的。龙志炼心中一动,笑道:“阿月这手艺,真是天资过人。这柄小剑,可比哥哥的守暖剑还要精致呢。”
“真的吗?”阿月小脸一亮,随即又有些羞涩地低下头,“我只是随便刻刻……”
梅映雪在一旁抿嘴轻笑:“阿月这孩子,做什么都认真。前几日还帮着陈三叔他们递工具,一点也不怕吃苦。”
龙志炼将木剑递还给阿月:“送给你,阿月。这是你自己刻的,比任何宝贝都珍贵。”
阿月小心翼翼地接过木剑,爱不释手地抚摸着,然后又郑重地将其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贴身放着,小脸上满是自豪。
“龙公子,”梅映雪忽然想起一事,轻声道,“前几日,你让我留意山中是否有奇异的草药,特别是那些生长在阴湿之处,可能有特殊效用的。昨日李二叔他们在清理后山一处废弃的矿洞时,意外发现了几株‘冰涎草’。我记得《百草经注》中记载,此草性寒,对化解某些阴寒内劲引发的暗伤有奇效。我想着,莫渊师伯……或许用得上。”
龙志炼闻言,心中一凛。莫渊师伯临终之际,虽然外伤不重,但内息紊乱,显然也受了玄阴子“玄阴姹女功”的余波影响,只是当时情况紧急,并未细查。他点头道:“多谢梅姑娘费心。冰涎草极为罕见,既然找到了,务必小心采摘,待我亲自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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