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故道斜阳
离了山神庙,天色已晚。桑干河的浊水在暮色中泛着暗红的光,仿佛凝固的血块。萧寒夫妇与苏愚等人留在庙中暂歇,只放了两个精壮的汉子护送龙志炼一行人,取道返回寒渊观。龙志炼一手牵着青骓马,一手抱着沉睡的阿月,梅映雪则牵着另一匹马,跟在他身侧。阿月在梦中还攥着那朵干枯的茉莉花,小脸恬静,呼吸均匀,全然不知周遭的险恶与即将踏上的故园之路。
山道崎岖,暮霭四合。龙志炼胯下的青骓马似乎也感知到主人的心绪,脚步放得甚缓。梅映雪轻声道:“阿炼哥,回寒渊观,你……心情如何?”她的语气轻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龙志炼仰头望天,残阳如血,将远方的山峦勾勒出一道道苍凉的轮廓。他想起了师父莫渊,想起了寒渊观昔日的晨钟暮鼓,想起了那些在剑锋上流逝的青春岁月。喉咙间一阵哽咽,他摇了摇头,声音有些沙哑:“不知道。是近乡情怯,还是……物是人非的感伤?或许,两者都有吧。”
梅映雪沉默片刻,道:“逝者已矣,生者如斯。莫师叔若在天有灵,知晓你今日担当重任,定会为你骄傲的。”她顿了顿,又道:“而且,并非所有故人都已不在。至少,我们还在你身边。”
龙志炼心中一动,回头看了看梅映雪,又低下头看了看怀中的阿月。是啊,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这份温暖,给了他莫大的支撑。他深吸一口气,握紧了腰间的剑柄,守暖剑的轮廓坚硬而熟悉,仿佛能汲取力量。“你说得对。”他轻声道,“我们都在。”
前行的路上,龙志炼刻意放慢了速度。他需要时间,需要整理思绪。寒渊观,对他而言,不仅仅是一座废弃的道观,那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是承载了他所有少年时光与武学根基的所在。师父莫渊待他如亲子,传他武艺,教他做人。十年前那个血色的夜晚,熊熊烈火吞噬了一切,也几乎吞噬了他所有的希望。是师父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将他与年幼的师弟师妹们送出重围,自己却……想到这里,龙志炼的心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阿炼哥,”阿月忽然在梦中呓语了一句,小手无意识地抓住了龙志炼胸前的衣襟,“……冷……”
龙志炼心头一颤,连忙勒住马,将阿月轻轻抱起,放在自己怀里,用外袍将她裹得更紧些。“阿月不怕,阿炼哥哥在。”他柔声安慰道,轻轻拍着她的背。小女孩咂了咂嘴,似乎安心了些,又沉沉睡去。看着阿月安详的睡颜,龙志炼心中的悲痛似乎被冲淡了一些。无论如何,他要守护眼前这个孩子,守护这份来之不易的安宁。
梅映雪策马靠近,递过一个水囊:“喝口水吧,赶路辛苦了。”她的眼神清澈,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龙志炼接过水囊,喝了一口,甘冽的清水滋润了干渴的喉咙,也让他混乱的心绪稍稍平复。“谢谢你,映雪。”他由衷地说道。
梅映雪微微一笑,笑容如同月光下的清泉:“我们是同伴,不是吗?”她顿了顿,又道:“前面似乎有炊烟,看方向,应是快到寒渊观了。”
龙志炼抬眼望去,果然,在西沉的夕阳余晖中,前方不远处的山坳里,升起一缕淡淡的青烟。那烟不似寻常人家的袅袅炊烟,带着几分萧瑟,几分苍凉,却也真切地预示着,他即将踏足那片既熟悉又陌生的土地。
(二)故园残垣
又行了约莫半个时辰,天色彻底暗了下来,星子开始在天幕上闪烁。寒渊观终于出现在眼前。
没有想象中的断壁残垣,也没有预想中的荒草丛生。眼前的寒渊观,竟是大致完整的。虽然不复当年的鼎盛景象,许多殿宇的屋顶已经坍塌,窗棂破损,杂草丛生,但主体结构尚在。山门早已不知所踪,只余下一道残破的石阶,蜿蜒通向高处的主殿——玄元殿。殿门紧闭,门上的漆色大多剥落,露出斑驳的木色,门楣上“寒渊观”三个大字,也被风雨侵蚀得模糊不清,只余下些许痕迹,依稀可辨当年的风骨。
观前是一片空旷的广场,地面铺着青石板,缝隙里填满了枯叶和尘土。广场中央那口曾经终年不涸的“洗心井”,井口也被一块沉重的石板盖着,上面积满了厚厚的落叶。四周一片死寂,只有风吹过破败窗棂发出的呜呜声,像是亡魂的叹息。
龙志炼的心,随着马蹄声的临近,一点点沉了下去。这里,比他记忆中更加残破,也更加……安静。安静得令人心慌。
“真的是这里……”梅映雪也低声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怅然。
护送的两个汉子将马拴在广场边缘一棵枯死的槐树上,其中一个年纪稍长的低声道:“龙少侠,萧大侠吩咐过,我们只送到这里。观里……情形不明,你们多加小心。”说着,两人对视一眼,抱拳行了一礼,便牵着马,缓缓退去,很快消失在暮色与废墟的阴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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