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寺后崖的寒潭,自入冬便结着尺许厚的冰。梅灵扶着梅树枯枝探身望去,冰面映着铅灰色的天,倒像块冻透的青玉。她伸手叩了叩冰层,脆响惊起两三只寒鸦,扑棱棱掠过潭面,翅尖带落几点雪屑,掉在冰面上,洇出浅淡的水痕。
这潭深得很。左道叔蹲在崖边,用枯枝戳了戳冰面,当年映雪仙子跳下去时,老衲才七岁,在寺里撞钟。听得一声,接着是程小友的剑鸣——他那时刚出师,追着裂空教的人到这里,剑刃都冻裂了。他摸出酒葫芦灌了口,酒气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后来雪化了,潭边长了片梅林,老衲每年腊月都来,总觉得能闻见酒香味......
梅灵的指尖轻轻抚过冰面,忽然触到道凹陷。她哈了口气,冰面渐渐融化出个拳大的圆洞,露出底下青黑色的石壁。龙志炼将守暖剑插在潭边,解下外袍披在她肩上:阿灵,当心冰面滑。
梅灵摇头,从腰间取出星髓匣,匣中明珠的光映在冰面上,竟映出些模糊的纹路。她顺着光纹摸索,指尖触到石壁上道浅刻——是朵半开的梅花,花瓣边缘有剑痕,正是梅鹤年惯用的寒梅十三式起手式。
阿娘的剑!梅灵低呼。她记得张砚说过,梅映雪年轻时在映雪山庄教女眷练剑,剑招融入了医家之道,招式看似凌厉,实则暗含护元之法。此刻石壁上的刻痕,正是她幼年时阿娘握着她的手,在梅树上刻下的映雪剑诀。
龙志炼抽出守暖剑,剑尖挑开石壁上的薄冰。冰屑纷飞间,露出个半人高的石龛,龛中供着块羊脂玉牌,牌上刻着医行天下四字,字迹已有些模糊,边缘还沾着暗褐色的痕迹——像是干涸的血。
梅灵捧起玉牌,触手生温。玉牌背面刻着行小字:映雪绝笔:梅映雪绝笔:宁碎筋骨,不坠仁心;若有来生,仍做悬壶人。她的眼泪滴在字上,晕开团淡墨,竟似阿娘的笔迹在动。
阿娘......梅灵将玉牌贴在胸口,喉间哽咽,你说过要教我认药草,要开医馆救穷人......原来你早把心意刻在这里了。
龙志炼望着她颤抖的背影,伸手将她揽住。石龛下方的冰面突然裂开,浮出个檀木匣,匣盖刻着映雪医案四字。梅灵慌忙去捞,却被龙志炼拦住:阿灵,潭水寒,我来。
他潜入水中,冰面在头顶晃出细碎的光。潭水比想象中冷,刺骨的寒意顺着衣领往骨头里钻,可守暖剑的绿绸却泛着暖光,隔着剑鞘贴着他的腰,倒像是梅灵的手在捂着。他摸到檀木匣时,指尖触到道黏腻——匣缝里渗出暗红的血,早被潭水泡成了深褐。
浮出水面时,梅灵正攥着那方医行天下的玉牌,见他咳嗽着爬上来,忙用外袍裹住他的肩:快换衣服,小心着凉!
龙志炼却顾不上这些,抖开檀木匣里的医案。泛黄的纸页上,密密麻麻记着各种病症:寒山寺老衲,咳血三月,症属肺痨,拟用雪蟾草配川贝......山民王二,坠崖伤腿,瘀血内阻,当以接骨木煎服......最后一页的字迹潦草,沾着血渍:裂空教左使,寒魄功已入髓,需用星髓引其至阳,切记!
原来阿娘早知道左使的寒魄功!梅灵的手指停在最后一行,切记,是要提醒后来人......
提醒我们,星髓不仅能暖人,还能破寒。龙志炼将医案小心收进怀里,程无涯临终前说护暖剑主当有菩萨心,阿娘的医案,便是这菩萨心的注脚。
话音未落,山风突然卷起雪粒。龙志炼旋身拔剑,守暖剑嗡鸣如龙吟——潭对岸的梅林里,七八个黑衣人破雪而出,为首者正是裂空教左使!他今日穿件墨绿大氅,左脸刀疤泛着青,右眼戴着银质眼罩,腰间悬着柄乌鞘剑,剑鞘上缠着九根银针。
梅映雪的小崽子,倒比你爹会藏。左使的声音像刮过石缝的风,程无涯的破寒剑,梅鹤年的星髓匣,还有这小丫头的寒梅珠——今日一并取了!
他挥剑便砍,乌鞘剑带起道寒流,所过之处,梅枝上的积雪簌簌而落,竟在半空凝成冰锥,簌簌砸向众人。左道叔抄起烧火棍迎上,棍梢点在冰锥上,一声,冰锥碎成齑粉。周铁牛则抡着杀猪刀,专砍左使的招式破绽,刀光霍霍,倒将几个喽啰逼得连连后退。
龙志炼护在梅灵身前,守暖剑的绿绸无风自动,竟将左使的寒流挡在三尺之外。他望着左使腰间的乌鞘剑,忽然想起程无涯信里的话:裂空教左使的剑,是用千年寒铁铸的,专吸人间阳气......
阿炼哥,他的剑在吸我的暖!梅灵的手有些发颤,星髓匣在她腰间发烫,我能感觉到,他在抽我的力气!
龙志炼心头一震。他想起昨夜张砚说的话:星髓与寒梅珠共鸣时,会引动天地间的暖意;但若遇到极寒之物,也会反噬。此刻左使的乌鞘剑正泛着幽蓝,正是极寒之气凝结的寒魄刃!
阿灵,抓住我的手!龙志炼将她拽入怀中,守暖剑的绿绸裹住两人的手腕。绿绸上的天山雪蚕丝遇热便软,此刻却绷得笔直,竟在两人周围织成道翠绿的屏障。左使的寒流撞在屏障上,腾起阵阵白雾,竟被绿绸上的暖意一点点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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