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渊洞外的冰原被晨光镀得透亮,龙志炼一行人踩着薄霜往霜刃峰行去。左道仍捂着左肩,却把酒葫芦挂在腰间,时不时抿一口驱寒;静竹的短刀收进鞘中,却仍用帕子裹着被藤缠过的手腕;梅若雪的冰蚕玉不再泛着幽绿,倒像缀了颗活的翡翠,在她胸前微微发烫——想来是怨藤胎的黑血被清尽,灵玉也松了口气。
“阿炼哥,你瞧!”梅灵突然拽他衣袖。众人抬头,但见前方冰原上,竟有七八个裹着兽皮的牧人正跪坐,面前摆着三碗热奶茶,见他们过来,便起身作揖:“小的们是南边草场的,前日听老辈说霜刃峰有仙人斗妖,便来磕个头——如今见着活人,比见着太阳还亲!”
龙志炼忙扶他们起来:“老乡不必多礼。”为首的老牧民抹了把泪:“十年前九婴初现,草场的牛羊全被冰封,娃娃们饿得直哭。如今见你们斩了那孽畜,草场的冰碴子都化了,前日还开了朵野杏花!”他颤巍巍从怀里掏出个红布包,抖开竟是几枚青杏,“小的们没见过世面,就想着带点鲜货给恩人尝尝。”
静竹接过杏子,指尖微颤。她幼时在雪山长大,最记得饿肚子的滋味,此刻闻着杏子的甜香,眼眶竟有些发热。左道大着嗓门笑:“老丈,这酒葫芦里的百年醉,您也尝尝!比奶茶可带劲!”老牧民吓得直摆手:“酒是神仙喝的,小的们哪敢造次……”
“不妨事。”龙志炼接过酒葫芦,斟了一碗递过去,“当年我师父说过,侠者行于世,最要紧的是让百姓觉得‘有盼头’。这碗酒,权当给草场添个喜。”老牧民捧碗的手直抖,喝了一口,突然号啕大哭:“我那苦命的闺女,要是能活到今日……”
众人沉默。龙志炼望着远处被晨光照亮的雪山,想起七十年前梅清寒初到寒渊洞时,也是这样的雪色。那时她蹲在冰缝前,把自己的棉袄裹在冻僵的小乞儿身上,说:“你看,这雪虽冷,可人心是热的。”如今看来,她的话竟比九婴的毒液更锋利——不是斩得断的冰,是化不开的暖。
“阿炼哥,镇北王府的人来了!”萧承业突然扬鞭指向山坳。众人望去,果见三十余骑玄甲卫踏雪而来,为首的中年男子头戴银盔,腰间悬着镇北令,正是镇北王麾下“铁面虎”周正。他翻身下马,单膝跪地:“末将周正,奉王爷之命,特来接应诸位英雄!”
“周将军快起。”龙志炼忙去扶他,“王爷可还好?”周正抬头,眼中泛着泪光:“王爷前日咳血不止,却还撑着在演武场教小王爷练枪。他说……他说若九婴灭了,定要亲自给诸位斟酒。”他从怀中取出个檀木匣,“这是王爷亲笔信,还有……”他顿了顿,“当年与梅掌门共铸的‘寒渊剑穗’。”
龙志炼接过匣子,手微微发颤。匣中信笺上的墨迹未干,镇北王的字迹如刀刻般刚劲:“阿炼贤侄:七十年前,我与清寒在寒渊洞立誓,要护北境百姓周全。今日见你斩了九婴,方知当年那句‘后继有人’,原是如此沉甸甸的分量。寒渊剑穗随我征战半生,今日赠你——剑穗上缠着清寒的一缕青丝,望你见穗如见人,莫负初心。”
“梅掌门……”梅灵轻声唤了一句,母核金芒突然大盛。龙志炼展开信笺,见末尾还画着朵梅花,笔锋里藏着三分俏皮,正是梅清寒的风格。他想起七十年前那个雪夜,自己缩在寒渊洞的冰缝里,是个穿月白衫子的姑娘用冰蚕玉给他取暖,说:“小弟弟,等你长大,姐姐教你练剑好不好?”
“阿炼哥,该走了。”梅若雪轻碰他手臂。众人翻身上马,周正要派玄甲卫护送,龙志炼却摆摆手:“不必了。我们骑马回去,沿途看看百姓,比关在府里强。”他转头对老牧民道:“老丈,等草场的杏花开满坡,我带梅灵来给你们唱山歌——当年梅掌门最爱唱的《寒梅引》,我学了七十年,总算能唱给她听了。”
老牧民破涕为笑,挥着牧鞭追出半里地,直到众人的身影消失在山坳里。
日头渐高时,霜刃峰的轮廓渐渐清晰。龙志炼勒住马,望着山巅那株老梅树——七十年前,他与梅清寒就是在这棵树下第一次并肩御敌。此刻梅树枝头已结出豆大的花苞,像缀了满树的红玛瑙。
“到了!”左道大喝一声,率先冲上山。众人紧随其后,刚到洞口,便见梅清寒与镇北王的虚影立在石桌前。梅清寒手中捧着个青瓷盏,镇北王则笑着拍了拍身边的石凳:“阿炼,快来坐。清寒煮了你最爱喝的雪芽茶。”
龙志炼心头一震,下意识翻身下马。梅灵忙拉住他:“阿炼哥,那是虚影……”话未说完,梅清寒已递过茶盏,指尖的温度竟真实得像七十年前:“阿炼,你总说自己笨手笨脚,可这七年,你把寒渊洞的冰棱都焐化了。”镇北王将棋盘推过来:“来,陪我下一局。当年你总悔棋,如今该让我看看长进了没。”
龙志炼坐下,手抚茶盏,热气熏得眼眶发酸。他忽然明白,所谓“斩九婴”“破怨藤”,都不是终点。真正的侠道,是在斩尽妖邪后,仍有勇气坐下来,喝一杯茶,下一局棋,把那些未说出口的话,慢慢讲给故人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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