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初歇时,沂山的青梅正泛着翡翠般的光泽。龙志炼立在檐下,看苏清雪踮脚摘了两筐青果,月白衫子被山风掀起一角,露出腰间他亲手绣的并蒂莲帕子。竹篮搁在石桌上,她拈起枚青梅,指腹擦去薄霜:“阿炼哥,今年梅子结得密,王婶说要做青梅酒,你去年埋的那坛女儿红,该拿出来搭一搭了。”
“早备好了。”龙志炼笑着从廊下取出陶瓮,泥封上还留着他用剑尖刻的“清雪”二字。他揭开泥封,陈酿的香气混着梅香漫出来,惊得檐下麻雀扑棱棱飞走。左道扛着酒坛晃进来,腰间挂着的铜铃铛叮当作响:“好香!龙兄弟,你这酒藏得比我家那窖还严实——哎,慧空那秃驴呢?昨儿还说要给梅树念往生咒,莫不是又偷溜下山买酱牛肉了?”
“左大哥又拿师父打趣。”苏清雪将青梅码在竹匾里,转头对龙志炼道,“阿炼哥,我去取冰蚕蜜来。去年后山蜂巢结得好,你答应给清儿做蜜饯的。”她发间的梅枝簪轻颤,步摇铃响成一串碎玉。
左道凑过来,盯着瓮中琥珀色的酒液:“龙兄弟,我可听说了,前日有个灰衣汉子在山脚下打听梅隐庐。那汉子背上有玄铁鳞甲,腰间挂着玄冥教的鬼头刀鞘——莫不是那伙余孽又寻来了?”
龙志炼倒酒的手顿了顿。玄冥教的事,他原以为早随着当年灭门惨案烟消云散。那年他才七岁,躲在寒玉谷的地窖里,听着外面刀兵相撞,母亲苏挽秋将他塞进瓦罐,最后一句话是:“阿炼,记住梅树,它是你娘的命。”后来师父龙渊从血泊里抱出他,只说“你娘是为护梅树而死”,再不肯多言。
“左大哥且莫慌。”他斟了两碗酒,一碗推给左道,“我昨日去梅树下翻土,见树根处新长了块石片,刻着些古怪纹路。”他从袖中取出半块青石板,上面隐约可见“寒玉”二字,“空明师父说,这是沈先生当年与梅树同修时留下的‘镇树印’,或许能解些旧怨。”
左道灌了口酒,胡子沾着酒渍:“沈先生?就是那传说中与梅树拜把子的奇人?我小时候在终南山听老道士讲,沈先生坐化时,梅树的花瓣落满他全身,活像穿了件花衣裳——哎,龙兄弟,你娘既与沈先生有关,这梅树莫不是你外祖家的产业?”
“许是。”龙志炼望着梅树,新抽的绿叶间已结出豆大的青果,“我娘生前总说‘梅树通灵’,小时候我摔断腿,她便抱着我在梅树下跪了整夜,第二日肿便消了大半。后来我学了医术,才知她用的是梅树皮入药……”话音未落,苏清雪提着青瓷罐回来,发梢还沾着晨露:“阿炼哥又说远了。快尝尝这冰蚕蜜,我加了点梅花露,甜而不腻。”
三人正说着,忽闻山风送来清越琴声。那琴音似从云端落下,绕着梅树打了三个旋儿,竟在石屋前凝成实质——是一片梅瓣,裹着细小的金芒,轻轻落在苏清雪掌心。
“又是梅树的异象!”左道瞪圆眼睛,“上回同心劫现梅瓣,这回又来?龙兄弟,你娘显灵了?”
龙志炼却盯着梅瓣上的金芒。那光与他幼时见过的寒玉心极为相似——寒玉心是沈先生的本命精魄所化,当年他爹说“待梅雪映同心时,寒玉心自现”,难道如今时机已到?
苏清雪将梅瓣放在耳边,轻声道:“这声音……像我娘在唱童谣。”她幼年丧母,只记得母亲哼过“梅花开,梅树开,梅心藏着小乖乖”的调子。此刻梅瓣轻颤,竟真有模糊的歌声从其中溢出:“梅心寒,梅魂暖,同心结处见真颜……”
“是《梅隐录》里的句子!”左道一拍大腿,“空明那秃驴说过,沈先生的遗物里藏着寒玉心的秘密。龙兄弟,你体内是不是有什么动静?我瞧你耳尖都红了——莫不是寒玉心要认主?”
龙志炼只觉心口发烫。自他记事起,胸口便有块温热的玉牌,原以为是师父所赠的长命锁,此刻竟透过单衣发烫,连带着血脉都跟着跳动。他解下玉牌,只见原本素白的玉面浮现出细密纹路,竟与梅树根部的“镇树印”一模一样!
“这……”苏清雪接过玉牌,指尖刚触到纹路,两人腕间的“永结”“同好”银镯突然同时亮起,交缠的光纹顺着玉牌蔓延,竟在石桌上投出幅影像——是座开满梅花的山谷,白衣男子与青衫女子并肩而立,男子手中握着与龙志炼相同的玉牌,女子发间插着梅枝簪。
“那是……”龙志炼望着影像中的男子,只觉眉眼与自己有七分相似,“是我爹娘?”
“不。”一个苍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众人回头,见慧空不知何时立在廊下,手中捧着卷泛黄的帛书,“那是沈先生与他的道侣苏挽秋。”
影像中,白衣男子(沈先生)抬手抚过梅树,梅枝竟化作青烟,在他掌心凝成颗明珠。青衫女子(苏挽秋)含泪摇头:“你这是何意?以精魄养梅,会折了你的阳寿。”沈先生笑道:“挽秋,梅树通灵,能照人心善恶。若我以命相护,往后百年,江湖中总还有处干净地方,容得下真心相爱的人。”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