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沂山梅隐庐,青果缀满老梅枝,风过处簌簌作响,似在私语。龙志炼立在石阶上,望着檐角垂落的雨丝——入夏以来,这雨丝比往年更绵密些,倒像要把整座山都浸在湿意里。
“阿炼哥,寒玉心该换帕子了。”苏清雪提着青瓷药罐从石屋出来,素色裙角沾了几点泥星,发间那支珍珠步摇却仍是干爽的,“昨夜雨水渗进石龛,匣底有些潮。”
龙志炼转身接过药罐,指尖触到她手背的薄茧——那是捣药时磨的。自千丈崖归来,她每日辰时必用沂山冰泉泡制寒玉心,说是“以泉养玉,以玉养气”。此刻寒玉心裹在湖蓝绸帕里,搁在石桌上,透过帕子仍能看见那抹梅花纹路,比初得时更通透了几分。
“昨日我去镇里买药材,听茶棚的说书人都在讲‘寒玉心现世’。”苏清雪蹲下身添柴,火苗舔着陶壶,腾起的热气模糊了她的眼睫,“有个白胡子老头说,这玉是当年达摩祖师面壁时,梅树精魄凝了九九八十一年才成的,能解世间百毒,能镇江湖风波。”
龙志炼将药罐搁在火上,望着壶中翻涌的药汁:“达摩祖师倒真与梅树有缘。《五灯会元》里说,他面壁时见梅破雪,悟得‘不立文字,教外别传’的道统。只是这寒玉心……”他指尖轻轻抚过帕子边缘,“左道说它能解蚀骨散余毒,可方才我用内力探过,玉中仍有股郁气,像是被什么脏东西缠住了。”
话音未落,石屋方向传来“吱呀”一声。玄冥教主左道掀帘而出,青衫洗得发白,腰间悬着个粗布药囊——竟是将当年的玄铁令牌收进了囊底。他手里端着个粗陶碗,碗里浮着两片野菊:“龙贤侄,清雪姑娘,我熬了菊花茶,败火。”
龙志炼接过碗,见他手腕上有道新结的痂:“前辈这是?”
“昨日替山脚下王阿婆挑水,被石子硌的。”左道挠了挠头,笑得像个孩童,“我现在每日辰时去村里帮工,巳时来崖边扫落叶,未时陪张猎户的小子练拳——”他忽然压低声音,“前日那娃子偷摘了我种的辣椒,我追着他跑了二里地,倒比当年追左道玄的徒孙还利索。”
苏清雪抿嘴笑:“左前辈如今倒像个寻常乡老。”
“寻常好啊。”左道捧起药罐旁的瓦罐,里面泡着新采的梅枝,“当年我为了‘寒玉心’疯魔,如今才明白,最珍贵的不是玉,是这人间烟火。”他舀起一勺药汁尝了尝,皱眉道,“这药引子怕是不够,清雪姑娘,你前日说的冰蚕,可在终南山北麓的冰崖上?”
龙志炼一怔:“前辈如何得知?”
“当年我与龙兄同游江湖,曾路过那处。”左道指节叩了叩石桌,“冰崖下有处温泉,温泉边长着尺许长的冰蚕,浑身透明,专吃雪莲花。不过——”他目光扫过寒玉心,“要去的话,得等梅雨季过了,冰崖上的雪化了,才能寻到路径。”
苏清雪突然站起身,药囊里的银铃轻响:“我昨日翻旧书,见《百草经》记载,冰蚕性寒,与寒玉心同煮,可解蚀骨散最烈的余毒。前日李庄主家的小女儿中了蚀骨散,浑身发青,我去瞧时,她娘跪在地上哭,说求遍了九大门派,都说没药可救……”
她的声音渐低,指尖绞着腰间的帕子。龙志炼记得那日她替村妇包扎伤口,血浸透了三层纱布,她仍仔细替人擦净指缝的泥污。这女子素日温柔,但若见人受苦,眼里便燃着团火。
“我去。”他说。
“我也去。”苏清雪立刻应道。
左道将药罐移开火,用粗布垫着捧起寒玉心:“我也去。冰崖地形复杂,我当年走过一趟,认得路。”
梅雨季来得比往年早。三人出沂山时,山脚下的杏花刚落,泥路上还沾着残红。左道挑着副竹担,一头是药罐,一头是干粮;苏清雪背着药囊,里面装着冰魄草、赤焰花,还有龙志炼新制的“映雪丹”;龙志炼腰悬映雪剑,剑鞘上缠着沂山梅枝编的绳结——那是苏清雪连夜编的,说“梅枝辟邪”。
行至冰崖时,已是七日之后。远远望去,那崖壁如刀削斧劈,半崖处挂着条细瀑,在雨幕中织成银帘。崖底腾着团团白雾,隐约能听见水声轰鸣。
“冰崖有‘三险’。”左道指着崖壁,“头险是‘滴水岩’,岩上冰棱常年不化,稍一触动便会坠落;二险是‘迷雾林’,崖腰处有片松林,雾气里能迷人心智;三险是‘冰窟洞’,洞中有暗河,水流最急处能卷走活人。”他解下竹担,取出条麻绳,“我先上去探路,你们在下面等着。”
“我和你一道。”龙志炼按住他手腕,“当年你救过我娘,如今换我护你。”
左道愣了愣,忽然大笑:“好!你这小子,倒真有几分龙兄的影子。”
二人攀岩而上,雨丝顺着崖壁流成细河,打在脸上生疼。龙志炼运起“寒梅破雪”的轻功,足尖点在凸起的岩石上,如履平地。左道虽年近六旬,身形却比他更灵便,竟似在崖壁上跳舞,每一步都踩在最稳妥的冰棱缝隙里。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