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宿醉的余威,如同幽灵般笼罩着堀川制作所的技术部。
资深工程师松本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端着一杯浓得发苦的黑咖啡,走进精密加工车间。昨夜居酒屋里的喧嚣与豪情还言犹在耳,此刻车间里冰冷的空气和熟悉的机油味,让他感觉有些恍如隔世。
技术部的其他几个工程师也陆陆续续地到了,一个个都顶着淡淡的黑眼圈,脸上带着几分酒后的疲惫,互相打着哈欠,小声调侃着昨晚谁喝断了片。
然而,当他们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一号生产线的核心区域时,所有人的睡意和闲散,都在瞬间被一扫而空。
只见陈风早已换上了一身干净的深蓝色工装,正站在那台被修复的巨大铸件前。他身姿挺拔如松,神情专注而沉静,仿佛昨夜的觥筹交错、酒酣耳热,于他而言不过是过眼云烟。
他的脚边,各种经过精密校准的测量工具——激光跟踪仪、水平仪、千分表——已经分门别类地摆放整齐,如同等待检阅的士兵。
那块巨大的白板也被移到了现场,上面用不同颜色的记号笔,清晰地绘制出了今天回装工作的每一个步骤、关键节点的公差要求、以及人员的分工,其详尽和严谨程度,堪比一份航天工程的作业指导书。
中村健正站在白板前,一脸严肃地对照着图纸,检查着刚刚运抵的一批高强度精密螺栓的规格和扭矩系数,他的眼神专注,动作一丝不苟,早已没有了最初的青涩和紧张,俨然一副得力项目主管的模样。
看到这一幕,松本等人脸上那最后一丝宿醉的慵懒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敬佩和一丝惭愧。
“各位,早。”陈风听到了脚步声,转过身,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他的眼神清澈明亮,看不出丝毫熬夜或饮酒的痕迹,“昨晚休息得还好吗?”
“哈……哈哈,还好,还好。”技术部长干笑两声,老脸微微一红,“陈社长真是好精神啊!我们这些老家伙,是比不上你们年轻人了。”
“我们开始吧。”陈风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做停留,他指着白板,直接切入了正题,声音清晰而有力,瞬间将所有人拉回到了紧张的工作状态。
“昨天的‘外科手术’很成功,但今天的工作,才是决定‘康复’效果的关键——精密回装。我们的目标,不仅仅是把拆开的零件装回去,而是要在这个过程中,消除设备在过去十年中累积的安装应力和微观形变,让每一个部件,都回到它最初、最完美的设计位置上。”
他的话,让在场的堀川工程师们心中一凛。
他们意识到,这又将是一场对技术、耐心和细节把控能力的极限考验。
“松本先生,”陈风看向松本,“您最熟悉这台设备的结构,主轴箱的回装,需要您和您的团队负责吊装和初步定位。所有的起吊和移动,都必须极其缓慢平稳,我会用激光跟踪仪全程监控位姿,有任何偏差,我会立刻通知。”
“明白!”松本用力点头,眼神里充满了郑重。
“中村,”陈风转向中村健,“你负责所有关键连接螺栓的扭矩管理。每一颗螺栓的预紧、交叉锁紧顺序、最终扭矩值,都必须严格按照我给出的数据表执行,并做好记录。这是保证连接刚性和避免安装应力的核心,不能有丝毫差错。”
“是!社长!”中村健挺直了腰板,大声应道。他感觉自己肩上的担子沉甸甸的,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委以重任的激动和责任感。
“至于我,”陈风拿起一台手持式的精密水平仪,“我负责最终的平面度和水平度校准。记住,我们今天所有的工作,只有一个敌人,那就是‘误差’。我们的语言,也只有一种,那就是‘数据’。”
随着陈风一声令下,这场与微米为敌的精密战争,正式打响。
车间里的气氛,从最初的轻松,迅速转为一种极致的、近乎凝滞的专注。
巨大的行车吊钩缓缓下降,稳稳地钩住那个重达数吨的主轴箱。
松本亲自操作着遥控器,他的手指在按钮上极其轻柔地按动着,神情专注得像是在进行一场心脏移植手术。
主轴箱以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速度,被缓缓吊起,然后平移到机床立柱的连接面上方。
“向左,平移5毫米……慢……再慢一点……”
陈风的声音通过对讲机传来,他正站在不远处的激光跟踪仪旁,眼睛紧紧盯着屏幕上跳动的实时三维坐标数据。
“好,停!垂直下降,速度控制在每分钟10毫米以内!”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那个庞然大物,如同羽毛般,轻柔而精准地,落向它的“王座”。
当主轴箱的定位销与连接面上的销孔完美对齐,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咔哒”声时,在场的所有人都感觉自己的心脏也跟着这声轻响,稳稳地落回了胸腔。
“定位完成,初步精度在允许范围内。”陈风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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