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尘之下：旧港秘语 第168章 安全屋的呓语

安全屋隐藏在旧港最边缘，一座几乎被遗忘的废弃渔船“辽远号”的底舱。这里与其说是安全屋，不如说是一个经过简单加固和伪装的储藏间，空间低矮逼仄，唯一的应急灯挂在舱壁挂钩上，散发着昏黄、不稳定光，将林溪和陆沉的身影投在斑驳起泡的漆面上，拉长，扭曲，如同舱外鬼魅的世界。

陆沉躺在由几个旧木箱拼凑、铺了层防水布的“床”上，双目紧闭，脸色惨白得吓人。

老舵——那个看守此地的、沉默寡言得像块礁石的老守船人——刚才进来过一次，放下半壶微温的淡水和一小卷看起来年代久远的绷带。他浑浊的眼睛扫过陆沉的伤口，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咕哝，像是叹息，又像是某种无声的警告。他没有多问，也没有多说，只是用粗糙如树皮的手指指了指角落一个生锈的铁皮柜，示意里面有备用的消毒酒精（如果那还能用的话），然后便退了出去，继续在船舱入口处如同幽灵般警戒。

林溪跪坐在陆沉身边，用湿布小心擦拭他额头的冷汗。她的左臂依旧残留着麻木感，那是过度使用“共感”能力，尤其是在灯塔内强行爆发的代价。眼前的视野边缘，那些细密的、如同珍贵瓷器开裂般的纹路尚未完全消散，时不时随着心跳微微闪烁，干扰着她的焦距。

她自己的状态也绝不算好，耳边的“低语”有时像是无数人在极远处绝望哭喊的回音，有时又像是湿冷的触须贴着耳廓爬行，试图钻入脑髓。

陆沉的呼吸急促而浅薄，高烧让他浑身滚烫，却又在某个瞬间冰冷得如同浸入寒潭。他开始陷入深度的谵妄，身体无意识地痉挛，嘴唇干裂开阖，吐出破碎的音节。

“母亲…别去…” 他的声音嘶哑，带着孩童般的恐惧和无助，“灯塔…好黑…眼睛…好多眼睛！…”

林溪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她强忍着左臂的不适和脑海中的杂音，指尖轻轻抵在陆沉滚烫的太阳穴。

瞬间，她被拖入了一片混乱的意识碎片。是“星尘号”沉没的集体记忆？还是他个人的恐惧？一张模糊而冷漠的脸闪过，属于陆振海，那双眼睛里没有任何属于亲情的温度。最后，是一个被幽蓝光芒包裹、痛苦扭曲的女性身影，她的身体似乎与某种冰冷的机械结构融合，神经束如同活物般缠绕着她，抽取着什么，又注入着什么…那是陆沉的母亲！景象支离破碎，却充满了令人窒息的绝望感。

林溪猛地抽回手指，像是被灼伤般喘息着，额角渗出冷汗。仅仅是短暂的接触，那深沉的痛苦几乎要将她也一同拖入深渊。她对陆家的秘密，对陆沉母亲的具体遭遇，有了更直观，也更惊悚的认知。那绝不仅仅是囚禁那么简单。

舱外传来风雨拍打船体的声音，以及远处旧港区隐约传来的、不知是真实还是幻觉的金属摩擦声。安全屋如同惊涛骇浪中一座脆弱的孤岛，而岛上的两人，一个在污染的侵蚀下命悬一线，另一个则在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中苦苦支撑。

林溪的目光落在陆沉紧握的拳头上，即使昏迷中，他也未曾松开。她小心地掰开他的手指，在他汗湿的掌心，触碰到一个硬物。那是一张被体温焐热的、边缘磨损的旧照片。

照片已经泛黄，色彩失真。上面是一个年轻女子，站在一艘巨轮的甲板上，背景是辽阔却压抑的海天。她穿着几十年前的服饰，面容依稀能看出与陆沉的相似之处，但她的眼神…空洞得令人心悸，没有丝毫神采，仿佛灵魂早已被抽离。林溪认得那艘船，那是“星尘号”。而女子的颈间，戴着一个吊坠，吊坠的轮廓…与那带来无数噩梦的黄铜罗盘，惊人地相似。

照片背面，用褪色的墨水写着一个名字：“沈静”，以及一个日期。

林溪的心沉了下去。沈静，陆沉的母亲。她果然在“星尘号”上，并且，很可能从一开始，就是这庞大阴谋的核心之一。

她将照片轻轻放回陆沉掌心，替他擦去不断渗出的冷汗。看着他在昏迷中仍紧锁的眉头，感受着他意识深处那无法化解的巨大创伤，林溪心中那点因被利用而产生的寒意和猜忌，在此刻被更汹涌的情绪暂时压过——那是深切的怜悯，是无法坐视不管的责任感，或许…还有某种连她自己都无法清晰定义的、在生死与共中悄然滋生的情感。

他是她在无边黑暗中挣扎时，所能抓住的、为数不多的真实“锚点”之一。

她从随身携带的、那个从“鲎壳”仓库带出的防水小包里，拿出那个密封的深蓝色样本罐和那份边缘烧焦的手写日志副本。在昏黄的灯光下，她再次审视它们。日志中那些模糊的“生物质投喂点”坐标，与陆沉呓语中提到的“灯塔”“眼睛”以及照片上母亲空洞的眼神交织在一起，指向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可能性。

老舵的身影再次出现在舱门口，没有进来，只是沙哑地提醒，声音如同生锈的齿轮摩擦：“风暴眼…还没过。”

他的话像是一记重锤，表面的风雨或许暂歇，但真正的危机，那源自灯塔、源自深渊的风暴，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积聚着力量。

林溪握紧了拳头，指甲掐进掌心，带来一丝刺痛，让她暂时驱散了脑海中的“低语”。她看向昏迷的陆沉，又望向舱外无边的雨夜和远处那座如同巨兽独眼般若隐若现的灯塔轮廓。

就在这时，陆沉的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伤口处的幽蓝光芒似乎更盛了些，他无意识地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手指徒劳地抓挠着身下的防水布，仿佛在与无形的怪物搏斗。

林溪立刻俯身，握住他冰冷的手。

“我在，”她低声说，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异常清晰，“我在这里。”

她知道，短暂的喘息已经结束。更深的黑暗，正在前方等待着他们。而她能依靠的，只有自己这带来痛苦却也唯一能指引方向的能力，以及…身边这个身负沉重秘密、生死未卜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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