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朱棣在天津卫的研究所内,为超越时代的甲胄与火器感到震撼,并为四儿子的孝心与远见倍感欣慰之时,远在数百里之外的京师紫禁城,东宫长春殿内,却弥漫着一种与这新时代格格不入的、近乎绝望的压抑与挣扎。
太子朱高炽的病情,并未因太医院诸位御医的竭力诊治而有丝毫起色。他终日缠绵于病榻之上,原本就肥胖的身体因缺乏活动而更加浮肿,脸色是一种不健康的蜡黄,呼吸时常带着艰难的痰音,眼神浑浊而黯淡,仿佛生命的火光正在一点点熄灭。每一次咳嗽都撕心裂肺,让侍奉在侧的太子妃张氏和宦官们心惊肉跳。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太子的身体,已然是油尽灯枯,不过是靠着名贵药材勉强吊着一口气罢了。
而皇太孙朱瞻基,自那日被朱棣在奉先殿严厉训斥并短暂禁足后,虽然表面上解除了禁令,但其“顽劣狠毒”、“不堪造就”的评语,却如同烙印般深深刻在了朝野上下知情者的心中。他并未吸取教训,反而因恐惧和怨恨变得更加阴郁易怒,在东宫内动辄打骂宦官宫女,学业更是荒废殆尽,偶尔被逼着出席一些场合,也显得心不在焉,眼神闪烁,毫无未来储君应有的气度与风范。
东宫一系的政治前景,已然是风雨飘摇,漆黑一片。太子病重难起,太孙名声扫地,昔日依附的官员也开始人心浮动,暗中寻找新的出路。树倒猢狲散的凄凉景象,似乎已可预见。
面对这近乎绝境的局面,太子妃张氏,这位出身将门、素以精明强干和坚韧不拔着称的女人,不甘心就此认输,更不甘心看着儿子的未来就此断送。她深知,依靠太子康复或太孙突然开窍已是痴人说梦,必须寻找外部强大的助力,做最后一搏。
联姻,这个自古以来被用于巩固权力、缔结同盟最常用也最直接的手段,成为了张太子妃手中最后的,也是唯一可能有效的筹码。她必须为儿子朱瞻基,寻找一门足够显赫、足够有分量的姻亲,借助妻族的势力,稳住东宫摇摇欲坠的阵脚,甚至在未来的权力分配中,为儿子争得一线生机。
她的目光,如同最精明的棋手,在京师错综复杂的权贵网络中仔细筛选。最终,她锁定了一个目标——光禄寺卿、太子少师胡广的嫡亲孙女,胡善围。
胡家乃是江南书香望族,累世官宦,诗礼传家。胡广本人不仅是朝中重臣,官拜光禄寺卿(掌管皇室祭祀、宴飨等,地位清贵),更是当今文坛执牛耳者之一,其门生故旧遍布朝堂各级衙门,尤其是在清流士林之中,拥有极大的影响力和号召力。若能与之联姻,无疑能将胡家及其背后庞大的文官清流集团,更紧密地捆绑在东宫这艘即将沉没的破船上,至少,能形成一股不容小觑的政治声浪,对抗来自晟王朱高晟那咄咄逼人的势头,以及皇帝越来越明显的倾向。
这是一个风险极高的政治赌博,但张太子妃已别无选择。
这一日,春光明媚,张太子妃以东宫之名,广发请帖,邀请京中几位地位尊崇的诰命夫人携适龄闺秀入东宫赏花。这看似寻常的贵族女眷交际,实则暗藏玄机。被邀请的名单,是张太子妃精心拟定的,而胡广的夫人及其孙女胡善围,无疑是其中最核心的目标。
东宫花园内,百花争艳,彩蝶飞舞,一派祥和景象。但在场的每一位贵妇人心底都如同明镜一般,清楚这场赏花宴的真正目的。气氛看似融洽,实则暗流涌动。
张太子妃今日特意打扮得雍容华贵,却难掩眉宇间的憔悴与焦虑。她亲热地拉着胡善围的手,将她引领至一株开得正盛的牡丹前,笑语盈盈地品评着花的色泽与形态。
胡善围年方二八,正值一生中最美好的年华。她身着一袭淡雅的水绿色襦裙,容貌清丽脱俗,肌肤胜雪,眉眼间自带一股书卷清气。更难得的是,她举止端庄得体,谈吐温文尔雅,面对太子妃的询问,应对从容,引经据典恰到好处,显示出极好的家教与学识修养,在一众或娇憨、或艳丽的闺秀之中,宛如一株空谷幽兰,卓尔不群。
“善围这孩子,真是越看越让人喜欢。”张太子妃轻拍着胡善围的手背,语气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赞赏,“模样好,性子好,难得的是还如此知书达理,胡夫人真是好福气啊!”
胡广夫人是一位年约五旬、气质沉稳的妇人,闻言连忙谦逊道:“太子妃娘娘过奖了。小孙女资质愚钝,当不得娘娘如此盛赞。”她面上带着得体的微笑,心中却已是波澜起伏。太子妃的意图,她岂能不知?
张太子妃仿佛没有听到胡广夫人的谦辞,继续叹道:“可惜啊,我们瞻基那孩子,性子是顽劣了些,若有善围这样知书达理的贤内助在身边时时规劝,想必也能收收心,上进些。”她的话语看似感慨,实则已将联姻的意图挑明了大半,直接将朱瞻基与胡善围联系在了一起。
暖阁内瞬间安静了几分,其他几位诰命夫人也都屏息凝神,目光在太子妃和胡广夫人之间逡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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