傩神令：千傩觉醒 第58章 盟约的深化

最后的准备命令已经传下去，聚居地像一张渐渐拉满的弓，每根弦都绷到了极限。

火把一个接一个点亮，跳动的火苗把人们紧张又死犟的脸照得忽明忽暗，武器的冷光和阴影搅在一起，空气里混着桐油味、汗味儿，还有一股一点就着的杀气。

黎鹤站在祠堂门口，望着这片忙乱又悲壮的景象。他刚练完一套“驱邪傩”，身子累得快散架，魂儿却像被什么力量洗过一样，异常清醒。

刚才练习时，那些曾经觉得拗口难懂的舞步口诀，里头含着的“意念”，忽然变得从没有过的明白。

那不是简单的动作拼凑，不是虚头巴脑的迷信。

那是先民在瘟疫里挣命时，对“干净”最本能的盼头化成的。

是跟邪恶死磕时，心里那股“浩然正气”的自然流露。

是求告日月星辰、所有光明力量降临，刷洗污秽的纯粹信念。

每一次转身，每一次唱诵，都背着具体的抗争、具体的指望、具体活命的智慧。

他一下子全懂了。懂了沈傩说的“魂”，懂了巫诚他们为啥拼死守护，懂了这看着“老掉牙”的仪式背后，那沉得压手的、在血脉里流淌的分量。

他转身走进祠堂，手先碰了碰门口挂着的驱邪傩面，指腹蹭过傩面左眼角的老裂痕，瞬间觉出股熟悉的清凉气，像巫诚补傩面时念叨的‘这面护过三代人’的暖意；那清凉气顺着指尖往上窜，正好跟练‘驱邪傩’时聚的气凑在一块儿，暖得心口发颤；

走到祭台前，他慢慢跪下，掌心按在祭坛的‘守’字刻痕上，那刻痕竟微微发烫，像先祖在回应他的‘懂’。

黎鹤走到祭台边，慢慢跪下——这回，不再是按仪式要求或是对神明的敬畏，是一种从心底冒出来的、近乎虔诚的感激和明白。

他抬起头，看着沈傩苍白却依旧完美的侧脸，声儿很轻，却带着一种脱胎换骨般的平静和硬气：

“沈傩大人。”

沈傩的眼睫毛动了动，金色的眸子转向他，安静等着。

“我以前觉着，傩戏是规矩，以前诚伯逼我背《傩骨记》时，我偷偷撕过页角，后来见诚伯用浆糊一点一点粘好，还在粘痕旁写了‘娃还小，慢慢懂’；第一次练‘踏地生根’摔了跤，我骂老法子没用，阿爷却没怪我，只蹲下来教我‘脚要踩实老祖宗踩过的地’。

现在才懂，那些‘没用’的，它不是累赘……全是护我的。”黎鹤的声儿很慢，像在理着自己翻腾的心绪，“我抵触它，瞧不上它，甚至……怨过它。”

他停了一下，目光扫过祠堂里那些老壁刻和傩具，眼里再没半点不耐烦，只剩深深的触动。

“可现在，我好像有点明白了。”

“它不是规矩，它是经验。是无数先祖拿命换来的、怎么在灾祸里活下来的法子。”

“它不是捆人的绳，它是家伙。是咱平常人，也能凭着一口心气儿，跟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邪祟较劲的力气。” “它更不是累赘……”

黎鹤的声儿有点哽，他用力吸了口气，眼神变得贼亮和清醒。

“它是咱的命。”

“是咱巫族之所以是巫族，而不是别人案板上肉的……根！”

他看向沈傩，目光灼人，像有火在眼底烧：“所以，您放心。我黎鹤，以前不懂事，胡闹过，顶撞过。可从今往后，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绝不让它断在我手里！”

“我会跳下去，守住它。不是为了当啥少族长，也不是因为怕您。”

“是因为——它值。”

这番话，是他掏心窝子的交代，也是他跟过去那个迷糊叛逆的毛头小子的彻底了断。

祠堂里一片死静，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火星溅到地上，落在壁刻‘先祖授傩’旁，先祖的手影正好‘拍’在黎鹤眉心的傩纹上，像在‘盖印’；

祭台上的油灯爆了个火花，火光扫过壁刻上的‘守族’二字，那字竟亮了点，像先祖在应和沈傩的话。

沈傩静静听着，熔金的眸子里映着少年坚定无畏的脸。那里面没了最初的愤懑和抵触，没了后来的恐惧和依赖，只剩下一种清亮亮的、一门心思往前冲的决心。

过了好一会儿，沈傩极其缓慢地点头，指尖凝出丝比发丝还细的金光——金光落在黎鹤眉心，烙出个迷你傩纹。跟老壁刻上‘先祖驱邪’的印一模一样，那纹路暖得像老祭坛晒过的石头；

烙纹时，黎鹤耳尖忽然飘进丝极淡的、像先民唱傩歌的调子，像在说‘接好喽’；祂心口的玉佩也跟着亮了下，跟黎鹤怀里的玉佩共振出极轻的嗡声。

祂的声儿依旧虚弱，却带着一种从没有过的、近乎庄严的意味，清楚地传进黎鹤耳朵：

“好。”

“你今日这话，才算傩神传人该有的醒转。”

“记住眼下这颗心。不管前头路咋样，这心不能偏，这志不能丢。”

祂微微一顿，金色的眸光好像穿过了黎鹤的身子，看到了他血脉深处正在醒来的某种东西。

“从这一刻起，你就不单单是巫族的少族长了。”

“更是傩戏的接棒人，傩神的守夜者。”

“你的血脉，你的魂儿，已经跟这份传承，跟这片土地的存亡，死死绑在了一块儿。”

这句话，像最终的加冕，又重又荣光。

黎鹤觉得胸腔里那股温热的气流好像跟祠堂内古老的气息产生了更深的呼应，一种说不清的责任感和力量感灌满了全身。

他慢慢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沈傩，目光碰在一起的刹那，不用再多说半个字。

一种超过言语的、瓷实的盟约，在这一刻，真正烙深、焊牢。

他转身摘下驱邪傩面，擦了擦老裂痕——守在门口的巫诚见了，忽然深深鞠了一躬，老泪顺着皱纹往下淌；

大步走出祠堂时，腰间短刀的‘守’字刻痕与眉心傩纹同亮，光映在地上，连成个小小的‘傩’字；族人们瞧见那光，都停下手里的活，默默看着他的背影，眼里没了慌，只剩信。

黎鹤背影笔直，怀里的傩面、腰间的刀、眉心的纹，都成了他‘接棒’的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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