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山镇下游的废弃码头,如今挂上了“清江河流域生态治理项目指挥部”的牌子。
几顶绿色帐篷支在水泥地上,旁边停着工程车辆,堆着滤料管道,总算有了施工点的模样。
但指挥部里的气氛格外压抑。
施工方王经理搓着手,满头是汗:“何组长,撑不住了。首笔工程款超期一周还没到。设备供应商天天催款,再不付钱,净水设备就不发货了。工人的工资也……大家都要养家啊。”
他声音带着抱怨:“下面都在传,说县里没钱,工程干不长。要是再没资金,最多三天,全面停工!”
何尘看着账目上的赤字,眉头紧锁。
他问汪伟:“财政局怎么回事?报告不是早送去了?”
汪伟推推眼镜,脸色难看:“我天天往财政局跑。钱局长态度很好,总说‘正在走流程’、‘需要领导签批’、‘财政紧张’。但就是不见动静。是方县长那边……”他没再说,意思已明。
方川江这招“釜底抽薪”,又准又狠。
他不公开反对,却在资金上卡脖子。
用合规理由,让你有苦说不出。
何尘压下火气,拨通钱卫东电话。
“钱局,首笔拨款到哪步了?工地等米下锅,拖不起了。”
钱卫东声音热情圆滑:
“何县长,理解理解!我们也急,一直在推进。”
“但今年财政压力大,保工资、保运转是第一要务。”
“治理工程这种大支出,要慎重。”
“方县长指示了,新增预算必须严格审核。”
“我们抓紧走程序,应该……快了。”
又是官腔!
何尘手指收紧:
“钱局,项目的紧迫性常委会上明确了。”
“水质不等人,群众不等人,跨省风险不等人!”
“能不能特事特办,先拨点启动资金?”
“何组长,您这不是让我为难吗?规矩就是规矩。没有方县长签字,我不好办啊。要不,您再和方县长沟通?”
沟通?与虎谋皮。
何尘清楚,县里这条路被堵死了。
他强压怒火,应付两句挂了电话。
帐篷里一片沉默。
只有王经理的喘息和远处的流水声。
无力感弥漫。
空有EOD宏图,却倒在“钱”字上。
不能再等。
何尘起身:“汪伟,你看好这里,稳住施工队。我去找秦书记。”
……
县委书记办公室。
秦娅听完汇报,并不意外。
她手指轻敲桌面,笃笃作响。
“方川江用这招,不意外。”她声音平静,“他要让你知难而退,或逼你低头。在县里硬碰硬,消耗的是我们自己。”
“那现在……”何尘看着她,寻求方向。
秦娅目光锐利:“你的思维不能局限在县里。治理清江河,不只是县里的事。它符合生态文明建设精神,契合省市发展战略。”
她站起身,望向窗外,语气果断:“不要只盯县财政。要向上争取资源!”
她转身,条理清晰:
“你立刻准备专项申请报告。”
“第一份送省环保厅,突出污染严重性和跨省风险,申请治理资金。”
“第二份送市水利局,强调河道整治,申请经费。”
“第三份送市发改委,以EOD为核心,申报试点经费。”
她具体指点:
“省环保厅找生态处张处长,我党校同学,为人正派。”
“市水利局,我让秘书先打电话。”
“市发改委……宋静宜副主任在,她会支持。”
这番话拨云见日。
何尘精神一振:“明白了!马上准备!”
“报告要扎实,数据要准,重点要突出。强调我们已在行动,有初步成效。上级资金是雪中送炭。”秦娅叮嘱。
……
回到办公室,何尘叫来汪伟和苏晓,传达指示。
三人立即投入工作。
何尘定框架,汪伟核数据,苏晓润色文字。
办公室灯火通明,键盘声、翻纸声、讨论声不绝。
咖啡壶空了又满。
何尘专注地盯着屏幕。
他把饮用水源超标数据、群众投诉激增、五亿元损失评估、跨省风险、林薇报道的社会反响,都写进报告。
同时加入红山镇试点段的治理行动和群众反馈,证明上源县在积极自救。
第二天一早,三份扎实的报告送往不同方向。
何尘亲自带着省环保厅的报告,驱车前往省城。
等待的日子煎熬。
工地半停滞,工人无所事事,怨言四起。
就在何尘准备再去催问时,好消息接连传来。
最先是宋静宜打来了电话。
“市发改委批准EOD试点经费,不过金额不是太多,只有200万元。”
何尘道:“知道你已尽力了,金额不大,但意义重大,说明市里是支持我们这种治理模式的。”
接着,市水利局批复也下达,拨付应急资金。
最大惊喜来自省环保厅。
经快速评审,清江河治理项目纳入年度重点跨区域治理项目库,首笔专项资金1500万元迅速下达,数额远超县财政拨款!
消息传回指挥部,工地瞬间沸腾!
王经理激动不已,工人们重新拿起工具。
汪伟拿着资金到位通知,眼眶发红:“县长,我们成功了!”
何尘拍拍他的肩,心中大石落地。
他站在码头,看着忙碌的工地和流淌的河水,长舒一口气。
这一关闯过去了。
方川江的“釜底抽薪”,反让他开辟了更广的“水源”。
县长办公室里,方川江得知何尘绕开他从省市要来资金,气得摔了杯子。
他面色铁青,低吼:“何尘!咱们走着瞧!”
扳回一局不意味着胜利。
方川江和赵逸飞,绝不会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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