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海市老城区的“拾光画室”外,梧桐树影在晨雾里洇成淡墨色,砖墙上爬满的三角梅沾着露水,花瓣边缘泛着胭脂般的粉。画室木门是旧松木做的,把手包着层磨得发亮的牛皮,推开门时“吱呀”一声,混着里面松节油和颜料的味道飘出来——赫连黻正蹲在地上,给自闭症男孩小宇调颜料,鹅黄色的颜料在瓷盘里转着圈,像撒了把碎阳光。
小宇今天穿了件浅蓝色卫衣,帽子上绣着只歪头的小熊,他指尖捏着支圆头画笔,却没像往常那样去戳白色颜料,反而盯着画室墙角的旧画架发呆。那画架是赫连黻去年从废品站淘的,架腿缠着圈褪色的遮光布,布角还沾着点暗红,像干涸的血迹。
“今天想画点什么?”赫连黻把调色盘推到小宇面前,声音放得比晨雾还轻。她今天穿了件米白色亚麻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腕上串着的檀木珠子,是当年被家暴时,邻居张奶奶送的,说“木能定心神”。
小宇没说话,突然伸手去扯画架上的遮光布。布片被扯下来的瞬间,赫连黻眼尖瞥见架腿内侧刻着行小字,是用美工刀刻的,笔画歪歪扭扭:“爸爸错了,别躲光”。她心里猛地一揪——小宇的爸爸就是因为怕光,才用木板封了家里的窗户,这画架竟是小宇家搬空时,被废品站收走的。
“这画架……”赫连黻刚要开口,画室的玻璃窗突然被人敲了三下。她抬头一看,是社区民警老周,穿着藏蓝色警服,帽檐压得低,脸色比窗外的阴天还沉。老周身后跟着个女孩,二十岁左右,穿件黑色连帽衫,帽子压着大半张脸,只露出截线条利落的下颌,手里攥着个帆布包,包角绣着朵褪色的向日葵。
“赫连老师,有点事想麻烦你。”老周推开门,带进股冷风,三角梅的香气瞬间淡了不少。他从口袋里掏出张照片,递过来时手指还在抖,“这是昨天在城郊废弃工厂发现的,你看看认不认识?”
照片上是个男人的背影,穿着件灰色工装,蹲在地上画画,画的竟是“拾光画室”的外墙,墙上还留着小宇上次画的太阳。赫连黻的心跳突然变快,指尖捏着照片边缘,指腹传来纸的粗糙感:“这工装……像小宇爸爸的。”
“就是他。”老周叹了口气,声音压得更低,“不过人已经没了,在工厂的仓库里发现的,手里还攥着支画笔。”
小宇像是没听懂,突然抓起调色盘里的黄色颜料,往画纸上抹。赫连黻刚要拦,就见他歪歪扭扭地画了个太阳,太阳旁边还画了个小人,小人手里举着块木板,像在挡光。她突然想起上次去小宇家,看到窗户上的木板上,也画着个小小的太阳,是用蜡笔涂的,颜色都快掉光了。
“那个女孩是?”赫连黻看向老周身后的连帽衫女孩,女孩的帆布包突然动了下,像是藏了只小动物。
“她叫‘不知乘月’,是小宇爸爸的侄女。”老周刚说完,不知乘月突然抬起头,露出张苍白的脸,眼睛很大,眼尾微微上挑,却没什么神采,“我叔不是自杀的,他是被人害死的。”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块石头砸进画室的寂静里。赫连黻蹲下来,看着不知乘月的眼睛:“你怎么知道?”
不知乘月把帆布包往地上一放,拉开拉链——里面竟是只橘猫,毛上沾着点黑色的灰,像是从工厂里带出来的。“这是我叔养的猫,叫‘墨墨’,昨天它自己跑回我家,爪子上沾着油漆,是红色的,和我叔画架上的一样。”
赫连黻摸了摸墨墨的爪子,果然摸到点硬壳,是没干透的红油漆。她突然想起小宇爸爸上次来画室,说过要去废弃工厂画“光与影”,还说“那里的光很特别”。现在想来,他说的“光”,可能是指什么别的东西。
“老周,能不能带我去现场看看?”赫连黻站起身,把小宇的画收起来,画纸上的太阳还没干,颜料在纸上晕开,像朵正在绽放的花。
老周犹豫了下,看了眼小宇:“这孩子……”
“我带他一起去。”赫连黻把小宇抱起来,小宇突然伸手搂住她的脖子,把脸埋在她的肩窝,声音闷闷的:“找爸爸。”
不知乘月看着小宇,眼圈突然红了:“我叔说,小宇最喜欢看太阳,等他画完画,就带小宇去海边看日出。”
城郊的废弃工厂离画室有半小时车程,老周开着辆白色的警车,车窗外的景色渐渐从高楼变成矮房,最后变成一片荒地。工厂的铁门锈得不成样子,上面用红漆写着“禁止入内”,字迹都快被风雨冲掉了。
推开门时,铁锈摩擦的声音刺耳得很,墨墨突然从帆布包里跳出来,往工厂深处跑。赫连黻抱着小宇跟上去,工厂里弥漫着股刺鼻的气味,像是油漆和灰尘混在一起的味道。地面上散落着些画纸,有的被撕成了碎片,有的上面画着些奇怪的线条,像是在画什么机器。
“这里以前是家印刷厂,后来倒闭了,就一直空着。”老周跟在后面,手里拿着个手电筒,光束在黑暗里扫来扫去,照亮了墙上的涂鸦,有的是卡通,有的是风景,还有的是些看不懂的符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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