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海市老钟楼广场,暮色像打翻的靛蓝染料,顺着哥特式尖顶往下淌。铜制钟摆敲过七点,“咚——咚——”的声响裹着初秋的凉意,在铺着青石板的广场上滚了三圈,才钻进临街商铺的玻璃门。广场中央的喷泉水柱裹着碎金似的夕阳,溅在汉白玉栏杆上,留下星星点点的湿痕,风一吹就凉得人攥紧了袖口。
亓官黻蹲在钟楼阴影里,指尖摩挲着废品袋里的旧齿轮——这是今早从化工厂旧址捡的,齿轮齿缝还卡着暗红锈迹,像凝固的血。他刚把齿轮塞进内袋,就听见身后传来高跟鞋敲地面的脆响,跟尖沾着点喷泉的水珠,在石板上印出小梅花。
“亓哥,你这躲猫猫的本事,跟当年藏污染报告时有的一拼啊。”段干?的声音带着笑,她穿了件米白色风衣,领口别着枚银色胸针,正是用记忆荧光粉做的——在暗处能映出指纹的那种。她晃了晃手里的邀请函,烫金的“钟楼慈善夜宴”五个字在夕阳下闪着光,“段干?女士携亓官黻先生”的字样用红笔描了边,“主办方:秃头张基金会”几个小字像根刺,扎得亓官黻眼疼。
“那老狐狸出狱了?”亓官黻站起来,身高比段干?高出大半个头,阴影罩住她时,他下意识把她往身后带了带——广场另一侧,三个穿黑西装的男人正盯着这边,领带上别着的铜质徽章,和当年砸他废品车的人戴的一模一样。
段干?捏了捏他的手腕,指尖的温度透过衬衫传过来:“不是出狱,是保外就医。听说得了肺癌,想靠慈善宴洗白名声。”她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个小瓶子,里面装着淡蓝色液体,“这是改良版荧光粉,遇热会显影。他当年销毁的污染数据,我猜藏在钟楼的老钟里——那钟是他当年捐的,内部结构只有他清楚。”
两人正说着,一辆黑色宾利缓缓停在广场入口,车窗降下,露出秃头张那张谢顶的脸,颧骨高耸,两颊凹陷,原本油亮的头皮现在泛着病态的青白。他看见亓官黻,嘴角扯出个笑,声音隔着车窗传过来,像破风箱在响:“亓老弟,多年不见,你还是这么喜欢捡破烂啊。”
亓官黻没接话,只是把段干?往身后又拉了拉。秃头张的司机——当年放火烧他废品车的黄毛,现在留了满脸络腮胡,恶狠狠地瞪着他,手不自觉摸向腰间,那里鼓着一块,像是藏了刀。
“张老板,慈善宴而已,带刀不太合适吧?”一个清亮的声音从宾利后面传来,眭?骑着电动车冲过来,车筐里装着刚从餐馆打包的饭盒,热气把透明塑料袋熏得发白。她穿了件橙色工装,左脸的疤痕在夕阳下泛着淡粉色,手里攥着根钢管,是从餐馆后厨借的,“我可是刚报警,说有人携带管制刀具,警察三分钟就到。”
黄毛的手僵在腰间,秃头张脸色沉了沉:“眭小姐,当年的事,是我不对,但你弟弟现在在我公司上班,你不想他丢工作吧?”
眭?嗤笑一声,把钢管往地上一顿,“当”的一声震得喷泉水珠都晃了晃:“我弟早就辞职了,现在在小区当保安,天天帮业主抓小偷,比跟着你干缺德事强多了。”她回头冲钟楼方向喊,“猫哥,别躲了,你老板在这儿呢!”
人群里挤出个穿保安制服的年轻人,个子不高,留着寸头,左耳朵上有颗痣——正是眭?的弟弟眭明。他手里攥着个对讲机,脸涨得通红:“张总,我早就跟您说过,我姐不是好惹的,您偏要找事。”
秃头张气得咳嗽起来,咳得胸口起伏,黄毛赶紧递过保温杯,里面泡着参片,水洒出来几滴,落在青石板上,很快被风吹干。“好,好一群白眼狼。”秃头张喘着气,“今晚的宴会上,有位大人物要来,你们要是敢捣乱,没好果子吃!”
“大人物?”笪龢拄着拐杖从广场东侧走来,他的腿是当年送学生回家摔断的,现在还不能完全伸直,走一步就会发出“咯吱”的响声。他穿了件洗得发白的中山装,口袋里露出半截学生送的贺卡,“是指教育局的油滑李吧?他当年收了你多少钱,才撤了村小?我已经把证据交给纪委了,他今晚来,是想求你帮忙疏通关系吧?”
油滑李的声音从宾利副驾传来,他探出头,梳得油亮的头发上沾了点头皮屑:“笪老师,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我是来参加慈善宴,为乡村教育捐款的。”
“捐款?”小石头从笪龢身后跑出来,他现在上初中了,个子长了不少,就是还是瘦,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怀里抱着个旧书包,“李叔叔,你去年答应给我们村小捐的电脑,到现在还没到呢。我爸说,你把钱拿去买股票了,还赔了不少。”
油滑李的脸瞬间红了,像被煮熟的虾子。秃头张拍着车窗喊:“别跟他们废话,我们走!”宾利刚要动,就听见“吱——”的一声,一辆公交车横在前面,厍?坐在驾驶座上,头发已经白了大半,却还是挺直了腰板。她手里拿着个行车记录仪,屏幕上正播放着油滑李和秃头张的对话,声音清晰:“……那批电脑别捐了,折现给我,我还等着还赌债呢……”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