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海市东南郊的镜湖鱼塘,暮色像打翻的靛蓝染料,顺着天边往下淌。水面泛着碎银似的光,把岸边的芦苇染成了深紫色。风裹着水腥气吹过来,带着点凉意,刮在脸上像细砂纸蹭过。岸边的钓灯亮着,橙黄色的光圈在水里晃,把游过的鱼影拉得老长,忽明忽暗。
轩辕龢蹲在鱼塘边,手里攥着钓竿,竿梢被风吹得轻轻抖。他穿了件洗得发白的藏青色夹克,袖口磨出了毛边,裤腿卷到膝盖,露出沾着泥点的小腿。他的头发乱蓬蓬的,混着几根白发,贴在汗津津的额头上。眼睛盯着水面的浮漂,通红的眼泡里满是血丝——这是他守在鱼塘的第三个晚上了。
“爸,你又没吃饭吧?”
身后传来女儿囡囡的声音,轩辕龢肩膀顿了顿,没回头。囡囡穿着粉色的连衣裙,扎着两个羊角辫,辫子上的蝴蝶结被风吹得晃来晃去。她手里拎着个保温桶,脚步轻轻的,怕惊着水里的鱼。
“钓着鱼了吗?”囡囡蹲到轩辕龢身边,把保温桶放在地上,桶底碰到石子,发出“咔嗒”一声。
轩辕龢摇摇头,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还没。再等等,今晚肯定能钓着。”
囡囡没说话,打开保温桶,里面是一碗冒着热气的小米粥,飘着几粒枸杞。粥香混着水腥气飘过来,轩辕龢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
“妈走之前,不是说让你别总待在鱼塘吗?”囡囡把粥碗递过去,眼神里带着点担心,“你看你,黑眼圈都快掉到下巴了。”
轩辕龢接过粥碗,指尖碰到温热的瓷壁,心里颤了一下。他低头喝了一口粥,小米的软糯混着枸杞的微甜,在嘴里散开。这味道像极了妻子当年煮的粥,只是现在,再也没人在他钓鱼时,悄悄把粥放在他身边了。
“你妈喜欢这鱼塘。”轩辕龢放下粥碗,又看向水面,“她总说,这里的鱼最肥,熬汤最好喝。”
囡囡没接话,手指抠着保温桶的边缘。她知道,爸爸不是在钓鱼,是在等妈妈——妈妈去年在鱼塘边洗衣服时,不小心掉进水里,再也没上来。爸爸总说,妈妈没走,只是变成了鱼,藏在水里,等着他钓上来。
突然,钓竿猛地往下一沉,轩辕龢的手瞬间绷紧。他眼里闪过一丝光亮,猛地站起来,手臂用力往上提。鱼线“嗡嗡”响着,水面溅起水花,一条半大的草鱼在水里挣扎,鳞片在灯光下闪着银光。
“钓着了!囡囡,你看!”轩辕龢的声音里带着难得的兴奋,像个孩子似的。
囡囡也笑了,拍手道:“爸,你好厉害!这条鱼够咱们吃两顿了!”
轩辕龢把鱼放进身边的水桶里,鱼在桶里扑腾,溅了他一裤子水。他没在意,蹲下来盯着水桶,嘴角一直扬着。可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了下来,砸在水桶里,溅起小小的水花。
“你妈要是在,肯定高兴。”他抹了把脸,声音又低了下去。
就在这时,岸边的芦苇丛里突然传来“沙沙”的响声,像是有人在里面动。轩辕龢瞬间警惕起来,抓起身边的钓竿,横在身前。
“谁在里面?”他喊了一声,声音里带着点沙哑的威严。
芦苇丛静了几秒,接着,一个人影慢慢走了出来。那人穿着件黑色的连帽衫,帽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手里拎着个黑色的袋子,袋子口鼓鼓囊囊的,不知道装了什么。
“你是谁?在这里干什么?”轩辕龢的手紧了紧钓竿,指节泛白。他看这人的穿着,不像是来钓鱼的,倒像是来偷东西的——这鱼塘里的鱼,是他唯一的念想,绝不能让人糟蹋。
那人没说话,走到离轩辕龢几步远的地方停下。风把他的帽子吹起来一点,露出了一截苍白的下巴,还有嘴角一道浅浅的疤痕。
“我来找人。”那人的声音很低,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带着点奇怪的沙哑。
“找人?这荒郊野外的,你找什么人?”轩辕龢皱着眉,心里的警惕更重了。他在这鱼塘边守了这么久,从没见过这个人。
那人抬起头,帽子滑落下来,露出一张清瘦的脸。他的眼睛很大,却没什么神采,像蒙了一层灰。头发很长,遮住了耳朵,发梢沾着点芦苇的绒毛。
“找轩辕龢。”他说,目光直直地盯着轩辕龢。
轩辕龢心里一沉,指着自己的鼻子:“我就是。你找我干什么?”
那人从黑色袋子里掏出一个东西,递了过来。轩辕龢借着钓灯的光看过去,那是个银色的发卡,上面刻着一朵小小的莲花——这是他妻子的发卡!当年妻子掉进水里时,头上就戴着这个发卡,后来怎么找都没找到。
“你从哪弄来的?”轩辕龢的声音颤抖起来,伸手想去接发卡,又怕这是个梦,一碰到就碎了。
那人没松手,反而把发卡往回抽了抽:“想知道?跟我来。”
“爸,别去!”囡囡拉着轩辕龢的衣角,声音里带着哭腔,“他看起来好奇怪,万一有危险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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