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海市老城区的“忘忧茶馆”,青砖墙爬满深绿爬山虎,砖缝里嵌着半片褪色的红瓦。门楣上的木质招牌被岁月浸成深褐色,“忘忧”二字的鎏金漆皮剥落大半,却在晨光里泛着暖融融的微光。茶馆前的青石板路被行人踩得光滑,路边摆着两盆开得正盛的茉莉,雪白花瓣沾着晨露,风一吹,清甜的香气裹着茶馆里飘出的龙井味,在空气里织成软乎乎的网。
早七点的阳光斜斜切过茶馆窗户,透过糊着的旧窗纸,在八仙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桌角的铜制茶漏泛着暗黄,漏下的茶水在白瓷杯里晕开浅绿,“滴答、滴答”的声响和街对面早点铺的蒸笼声、自行车铃铛声混在一起,像首慢悠悠的老曲子。
宗政?端着紫砂壶,指尖蹭过壶身上刻的“平安”二字,指腹能摸到经年摩挲留下的光滑触感。她今天穿了件月白色棉麻旗袍,领口绣着极小的兰草纹样,头发用根乌木簪子松松挽着,碎发垂在脸颊旁,随着她倒茶的动作轻轻晃。
“李伯,您的明前龙井。”宗政?把茶杯推到靠窗的位置,声音软得像刚泡开的茶叶。
李伯坐在藤椅上,枯瘦的手攥着茶盏,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今天穿了件洗得发白的蓝色中山装,领口别着枚褪色的**像章,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只是鬓角的白霜比上周又重了些。“小宗啊,今天的茶,怎么有点涩?”他呷了一口,眉头皱成个“川”字。
宗政?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拿起紫砂壶闻了闻。龙井的清香还在,只是混了点极淡的焦味——今早炒茶时火大了些。她正要道歉,李伯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手捂在胸口,脸涨得通红,茶盏“哐当”一声撞在桌角,茶水洒了满桌。
“李伯!您没事吧?”宗政?慌了神,赶紧扶住他的胳膊,指尖能摸到他胳膊上突出的骨节,还有衣服下微微起伏的颤抖。她记得李伯有老慢支,去年冬天还住过院,当时他儿子从监狱里出来探病,哭着说再也不犯浑了。
李伯摆了摆手,从口袋里掏出个皱巴巴的药瓶,倒出两粒白色药片,就着剩下的冷茶咽了下去。缓了好一会儿,他才喘着气说:“老毛病了,不碍事。”他眼神飘向窗外,街对面的梧桐树下,一个穿黑色夹克的男人正朝这边看,见宗政?望过去,又赶紧转身走了。
“李伯,那人您认识?”宗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看到男人的背影,夹克后襟沾着点泥渍,走路姿势有点跛。
李伯眼神闪烁了一下,端起茶杯抿了口,声音压得很低:“不认识,许是路过的。”他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边缘,那里有个细小的缺口,是去年他儿子摔的。
宗政?心里犯嘀咕,却没再追问。她拿起抹布擦桌子,水珠落在青石板地面上,溅起细小的水花。刚擦到桌腿,抹布突然勾到个硬东西——是个用红绳系着的小布袋,藏在桌腿的缝隙里。
她蹲下身,小心地把布袋拽出来。布袋是深蓝色的,上面绣着朵小小的梅花,针脚歪歪扭扭,像是小孩子绣的。打开布袋,里面是半块玉佩,碧绿色的玉面上裂着道细纹,还有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条。
“这是谁的?”宗政?举着布袋问李伯。
李伯的目光突然定住,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手紧紧抓住桌沿,指节泛白:“你……你从哪找到的?”
“桌腿缝里。”宗政?把布袋递过去,“看着有些年头了,许是之前的客人落下的?”
李伯接过布袋,手指颤抖着打开,看到玉佩时,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砸在玉面上,晕开一小片水渍。“这是……这是我老婆子的东西啊!”他声音哽咽,“三十年前她走的时候,我明明把这玉佩和她一起埋了,怎么会在这?”
宗政?愣住了,三十年前?忘忧茶馆开了也才二十年,这玉佩怎么会藏在桌腿里?她正要问,茶馆的门突然被推开,风铃“叮铃”响了一声,一个穿浅灰色西装的男人走了进来。
男人约莫四十岁,头发梳得油亮,戴副金丝眼镜,手里拎着个黑色公文包,皮鞋踩在青石板上“噔噔”响。他径直走到宗政?面前,从公文包里掏出张名片,递了过去:“你好,我是‘茗香集团’的,想和你谈谈收购茶馆的事。”
宗政?接过名片,上面印着“王海涛 项目经理”,字迹烫金,摸着有些硌手。“抱歉,我没打算卖茶馆。”她把名片递回去,语气坚定。忘忧茶馆是她外婆传下来的,里面藏着太多回忆,怎么能说卖就卖。
王海涛笑了笑,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晨光,看不清他的眼神:“宗小姐,你先别急着拒绝。我们给出的价格,是你现在营业额的十倍,足够你在新城区买套大平层,再开家更大的茶馆。”他从公文包里掏出份合同,摊在桌上,“你看,合同我都带来了,只要签字,钱三天内到账。”
李伯突然拍了下桌子,茶水都晃了出来:“你别想打这茶馆的主意!这是小宗外婆的心血,不能卖!”他站起身,虽然身形佝偻,却透着股不服输的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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