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伦府邸静思苑的日子,仿佛凝固的琥珀,每一刻都漫长而煎熬。门外有福伦派来的心腹家丁“守护”,实则与软禁无异。饮食起居虽被照料得无微不至,但那种悬于一线、生死未卜的未知,足以消磨最坚韧的意志。夏紫薇大部分时间只是默默垂泪,或是对着窗外发呆,若非李娇娇日夜陪伴、温言开解,只怕早已支撑不住。李文启亦是强作镇定,内心却如油煎火燎,既要担忧紫薇的命运,又要思虑李家的前程。
就在这度日如年的等待中,终于等来了福伦亲自带来的消息。福伦的神色比前几日轻松了许多,但依旧带着恭敬与谨慎:“三位,皇上有旨,宣你们即刻进宫觐见。”
一瞬间,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夏紫薇更是浑身一颤,几乎站立不稳,全靠李娇娇用力搀扶。
“福大人,不知……皇上是何态度?”李文启鼓起勇气问道。
福伦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们一眼,尤其是看了李娇娇一眼,低声道:“圣意难测,但……总算是个机会。几位切记,入宫后谨言慎行,一切听凭皇上问话,切莫失了礼数。” 他这话,已然透露出些许积极的信号。
李娇娇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用力握了握紫薇冰凉的手,低声道:“紫薇,记住我说的话,到了这一刻,怕也无用。抬起头,让皇上看看你,看看夏雨荷的女儿,是何等的风采。”
紫薇泪眼朦胧地看着李娇娇,从她坚定如磐石的眼神中汲取了最后一丝勇气,重重地点了点头。
马车穿过重重宫门,那巍峨的宫殿、森严的守卫、无声的肃穆,无不彰显着皇权的至高无上。三人被太监引着,走在光可鉴人的金砖地上,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了。
终于,他们被引至一处偏殿。殿内熏香淡淡,陈设典雅而威严。当那抹明黄色的身影映入眼帘时,三人几乎是本能地,立刻跪伏在地,额头触地,不敢仰视。
“民女(草民)李文启(李娇娇、夏紫薇),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音在空旷的殿中带着细微的回响。
乾隆皇帝端坐于御座之上,目光如炬,首先落在那跪在最前方、身姿挺拔的李文启身上,随即,便不由自主地被旁边那道即便跪着也难掩其清丽绝俗的身影所吸引——李娇娇。她今日穿着一身素雅的浅碧色衣裙,未施过多粉黛,却眉目如画,气质清冽中带着一股难得的沉静与英气,在这金碧辉煌的宫殿里,宛如一株空谷幽兰,瞬间攫住了乾隆的视线。他心中不由暗赞:好一个灵秀的女子!难怪能想出稻田养鱼、献上高产稻种。
但帝王的理智让他迅速收敛了这瞬间的惊艳,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了跪在最后、身形微微颤抖的夏紫薇身上。尽管她低着头,但那熟悉的轮廓,那与记忆中夏雨荷几乎重叠的纤弱身影,让乾隆的心猛地一紧。
“平身吧。” 乾隆的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谢皇上。” 三人谢恩,小心翼翼地站起身,依旧垂首敛目,不敢直视天颜。
“抬起头来,让朕看看。” 乾隆的目光主要集中在夏紫薇身上。
夏紫薇鼓足勇气,缓缓抬起头。刹那间,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汹涌而出。她看着御座上那个身着龙袍、不怒自威的中年男子,那张脸,与她母亲珍藏的画像有七八分相似,只是更添了岁月的沧桑和帝王的威严。血脉的呼唤,十八年的委屈,母亲的遗愿,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垮了她所有的防线。
乾隆也怔住了。眼前的少女,眉眼精致,楚楚动人,泪光点点中,那双酷似雨荷的杏眼里,除了悲伤惶恐,更有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纯真与贵气。无需任何言语,无需任何信物,只这一眼,那源自血脉深处的共鸣,便已让他信了九成九!这就是他的女儿,他和雨荷的女儿!
殿内一片寂静,只有紫薇极力压抑的啜泣声。李娇娇和李文启屏息凝神,心中七上八下。
良久,乾隆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温和:“你……就是紫薇?夏雨荷的女儿?”
“是……民女夏紫薇……” 紫薇哽咽着,再次跪下。她望着眼前至高无上的君主,那句深埋心底的称呼在唇边盘旋,却终究因巨大的生疏和敬畏而未能出口,只是深深叩首。
听到她确认身份,乾隆的心彻底软了下来。他离座起身,走到紫薇面前,亲手将她扶起。近距离看着女儿梨花带雨的脸庞,看着她眼中那份纯粹的孺慕与惶恐交织的复杂情感,乾隆心中对夏雨荷的愧疚如潮水般涌来。他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充满了怜爱:“孩子,别哭了。起来说话。告诉朕……你娘……她……她这些年,是怎么过的?她……可曾怨朕?”
紫薇望着近在咫尺的父亲,感受着他手上传来的温度,泪水流得更凶。她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泣不成声:“娘……娘她从未怨过皇上……她总是说……皇上是天子,有江山社稷要顾……她只是……只是日日盼,夜夜想……盼着有一天,皇上能想起大明湖畔的夏雨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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