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略显破旧却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平原县衙大堂,分宾主落座。
刘备待糜竺饮了一口茶,稍作寒暄后,便正式引见:
“子仲先生,这位是江浩,字惟清,现为县中主簿,虽年轻,然胸有丘壑,谋略深远,实乃备之股肱。”
他指向江浩,语气中充满了推崇。
江浩起身,向糜竺行了一揖:“泰山江浩,见过子仲先生。”
刘备又指向张飞:“此乃备之三弟,张飞,字翼德,有万夫不当之勇,性情豪爽。”
张飞抱拳,声如洪钟:“张飞见过先生。”
“这位是简雍,字宪和,为军中文书,博闻强记,尤擅辩论,乃备之旧友。”
简雍也起身行礼,态度谦和。
“徐州糜竺,糜子仲,见过诸位贤才。”
糜竺一一还礼,仪态优雅。
他放下茶碗,目光最终落在刘备身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
“玄德公盛情,竺感铭于心。只是……恕竺冒昧,不知玄德公从何处得知竺之微名,并赐书相邀?”
这是他此行最大的疑问。
刘备坦然一笑,指向江浩:
“此皆赖我主簿惟清之功。是他向备提及先生大名,言先生乃当世豪杰,义薄云天,故备才斗胆修书,冒昧相邀。”
“哦?”
糜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江浩身上,带着审视与浓浓的兴趣
“原来是惟清贤弟。不知贤弟从何处得知竺之名,又何以断定竺会对此事感兴趣?”
他的问题直指核心,那双明亮的眼睛仿佛能看透人心。
江浩迎着糜竺的目光,不慌不忙,端起粗陶茶碗,轻轻吹开浮沫,啜饮了一口,方才缓缓开口,声音清晰而笃定:
“东海糜氏,累世巨商。自前汉起便于东海之滨经营盐铁、垦殖良田,僮仆近万,货殖天下。
及至本朝,更是声名鹊起,与冀州甄氏、陈留卫家、益州吴氏并称天下四大豪商。糜家之富,几可敌国。”
他顿了顿,目光直视糜竺,仿佛要看进他的心底
“至于子仲兄……浩虽僻处平原,亦闻兄台之名。兄非寻常商贾可比。雍容气度,敦厚雅量,此乃天生贵胄之姿。
更难得者,兄心怀经纬,目光远大。浩观兄台行事,赈济灾民,结交名士,岂是甘于仅以商贾传家、富甲一方之辈?
兄台所求,当不止于此”
江浩的话语如同重锤,一字一句敲在糜竺心上。
糜竺脸上的温煦笑容渐渐凝固,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震惊。
眼前这个不过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竟将他看得如此透彻。
大堂内瞬间安静下来,只有粗瓷茶碗中热气缓缓升腾的细微声响。
张飞瞪着眼睛,不太明白江浩这番话的份量。
简雍则若有所思地看着糜竺变色的脸。刘备屏住了呼吸,目光灼灼地等待着糜竺的反应。
在令人窒息的寂静中,糜竺缓缓放下茶碗,手指无意识地在光滑的碗壁上摩挲了一下。
他深吸一口气,再看向江浩时,眼神已变得无比复杂,有震惊,有审视,更有一丝被看穿后的悸动。
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打破了堂内的沉寂:
“惟清贤弟……慧眼如炬,竺……佩服。”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艰难地组织着语言,目光扫过刘备殷切的脸庞,最终垂下眼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歉意和决断,一字一句地说道:
“只是……我不能投资玄德公。”
糜竺那句“不能投资”,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千斤巨石,瞬间在略显狭小的县衙大堂内激起了千层浪。
肉眼可见的,张飞那张本就黝黑的面庞骤然涨成了紫酱色,额头、脖颈上粗壮的青筋如同虬龙般根根暴凸跳动。
他豹眼圆睁,死死瞪着神态自若的糜竺,胸腔剧烈起伏,粗重的呼吸声清晰可闻,仿佛下一刻就要暴起,将这个“戏耍”大哥的“奸商”连同他身下的胡凳一起扔出门外。
若非眼角余光瞥见大哥刘备和江浩脸上依旧是那副沉稳如山的表情,他紧握的、骨节发白、青筋毕露的拳头早已挥了出去。
一股被愚弄的怒火在他胸中熊熊燃烧:不投资?那你巴巴地跑来作甚,害得大哥和惟清空欢喜一场,莫非是来消遣俺们,白吃白喝的?
简雍脸上的血色也瞬间褪去,变得一阵青一阵红,握着茶杯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身为文士,自有一股清高之气,如今却被一个商人当面拒绝资助,这无异于一种无形的羞辱。
商贾上门拒绝,这在讲究面子的士人圈子里,是极其丢脸的事情。
他只觉得一股郁气堵在胸口,闷得难受。
刘备端坐主位,脸上依旧维持着那份温和的笑意,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古井深潭,喜怒不形于色。
然而,在他内心深处,那一丝原本因糜竺到来而燃起的希望之火,如同被泼了一瓢冷水,瞬间黯淡下去,只留下一点微弱的余烬和淡淡的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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