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邕的府邸书房内,一盏孤灯长明不熄。
他没有入睡,而是独自坐在书案前,案上摊开的并非他平日珍爱的古籍或正在修撰的史稿,而是几张看似普通却分量沉重的纸帛。
那是他动用人脉关系,尽可能搜集来的关于江浩的情报。
信息并不算非常详尽,但对于一个有心人来说,已能勾勒出大致的轮廓:
“江浩,字惟清。家世不详,似出身泰山郡。年约二十五。半年前投身刘备麾下,现居乐安郡丞之位,深得刘备信赖,俨然麾下第一军师……”
后面还附上了几首署名为江浩的诗作,包括那首已然在底层流传开的《悯农》,那首颇得隐逸之趣的《归园田居》,以及那首气势磅礴为十八路诸侯虎牢关壮威的《贺十八路诸侯虎牢大捷》。
蔡邕的手指轻轻拂过这些文字,目光锐利而审慎。
他不仅是名满天下的大儒,更是每年受邀为无数达官显贵书写碑文、评价其一生功过的大家。
察人、识人,透过现象看本质,几乎已成为他的本能。
他只需一份相对真实的情报,便能从细微之处发现许多常人忽略的异常。
刘备,这位汉室宗亲,在讨董之前,虽然素有仁德之名,但事业确实只能算是不愠不火,并无稳固基业。
然而,自讨董之战开始,刘备集团仿佛脱胎换骨,先是在虎牢关下阵斩华雄、战退吕布、追击董卓均取得大胜。
随后更是在洛阳一带救下十余万难民,声威大震,一跃成为天下最声名显赫的诸侯之一。
这其中的转折点,恰好与江浩投效的时间点高度吻合。
“此子,绝非池中之物啊……”
蔡邕捋着胡须,喃喃自语。
他几乎可以肯定,刘备如今的崛起,背后必有江浩的出谋划策。
否则,一个家世不详的平民,即便再有才华,又岂能在短短半年内,爬到郡丞这等实权要职?
这不仅仅是能力问题,更是信任和倚重达到极致的体现。
那么,以此推断,若刘备将来能更进一步,担任州牧、刺史甚至更高的官职,作为心腹重臣的江浩,必然也能平步青云,前途不可限量。
想到这里,蔡邕的眉头又微微皱起。
他真正担心的,并非江浩目前的地位,而是这桩突如其来的“婚事”背后,是否隐藏着更深的政治意图。
“此事,有无玄德公的授意在其中?”
他凝视着跳动的烛火,心中思忖。
“是为了我蔡家在这士林中的声望和人脉资源?
还是那江浩,当真对琰儿是一片真心?”
这个问题,如同一条毒蛇,噬咬着他的心。
他已经让女儿经历过一次政治联姻的阴影了。
当初将她许配给河东卫家的卫仲道,看中的是卫家的门第和与蔡家的书香门第相匹配,何尝不是一次典型的政治与文化联姻?
可结果呢?
还没等女儿正式嫁入卫家,那个短命鬼卫仲道就一病呜呼,让女儿还未过门就背上了“克夫”的恶名,受尽了流言蜚语的折磨。
每每思及此事,蔡邕便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痛和深深的愧疚。
他将女儿视为掌上明珠,自幼悉心教导,文学音律,无一不精,是希望她能有幸福美满的一生,而不是成为家族政治利益的筹码。
“这一次……绝不能再让琰儿受委屈了。”
蔡邕握紧了拳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经过迁都失女、寻回女儿这一番大悲大喜,他仿佛许多事情都想通了,看开了。
那些曾经被他视若圭臬的门第之见,那座横亘在心头、认为嫁娶必须门当户对的大山,此刻似乎不再那么不可逾越。
女儿的幸福,比起那些虚妄的门第观念、复杂的政治博弈,要重要得多!
只要对方为人正直,有担当,能真心实意地对琰儿好,即便对方权势卑微、地位不显,他蔡邕也愿意将女儿嫁过去!
即便……即便是嫁给这个目前看来家世远不如蔡家的江浩。
郡丞?
在普通人看来已是高官,但在蔡邕这等累世清贵、名满天下的门第眼中,确实是“下嫁”了。
像他们这样的家族,子女的婚姻历来是巩固政治联盟、扩展家族影响力的重要工具。
以前的他,也未能免俗,所以哪怕知道卫仲道身体孱弱,也还是答应了那门亲事。
但现在,他幡然醒悟。
乱世已至,那些虚名和旧规,在至亲骨肉的幸福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再次拿起蔡琰的亲笔信,女儿在信中提及江浩时,那字里行间难以掩饰的感激、信赖,甚至隐约流露出的那一丝仰慕之情,是做不了假的。
女儿是聪慧的,若非真心感受到对方的诚意和爱护,绝不会在信中如此频繁且正面地提及一个男子。
还有那枚随身佩戴的玉佩……
若非极度信任,又怎会轻易交给他人作为信物?
蔡邕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胸中的积郁一同排出体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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