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指向旁边一块已经翻好、并挖出小坑的田垄,问另一个孩子:“你看这坑,知其用途否?”
那孩子茫然摇头。
“此谓‘穴’,用于播种。”
江浩解释道,“不同作物,穴之深浅、间距皆有不同。譬如黍米需浅,豆类需稍深。若不依其性,或难发芽,或生长不良。
此乃‘致知’之始,明万物之理,方能顺其性而为之。”
他不断提点,将看似简单的农活,提升到了“格物致知”的学问高度。
孩子们一边劳作,一边听着江浩的讲解,眼中闪烁着求知的光芒。
他们第一次发现,这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事之中,竟然蕴含着如此多的道理。
夕阳缓缓西沉,将天边的云霞染成了绚烂的锦缎,也给广阔的学田和其中劳作的人们披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辉。
汗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入泥土之中,疲惫却也充实。
收工的号角吹响。
学子们在老师的带领下,收拾农具,排队返回书院。
虽然个个满身尘土,脸上带着倦容,但精神却格外饱满。
这一下午的实践,让他们对“稼穑之艰难”有了切身的体会,也对江浩上午所讲的“习相远”有了更具体的理解。
不同的学习和经历,确实在塑造着不同的他们。
刘备和江浩最后离开田埂。
两人站在田边,望向不远处暮色中的书院。
只见炊烟袅袅,从书院的烟囱中升起,与晚霞融为一色。
阵阵晚风,不仅送来了炊烟的暖意,更送来了书院中隐约可闻的琅琅书声。
那是晚课的开始,是学子们在温习白日所学。
“真好。”
刘备轻轻叹道,语气中充满了无限的满足与憧憬。
“炊烟缭绕,书声入耳,此乃太平盛世之象也。惟清,今日见孩童们求知若渴的眼神,见他们劳作时认真的模样。
备心中笃定,我等所行之路,虽艰,必达!”
烽烟看惯了的人,才知道炊烟的可贵!
江浩负手而立,衣袂在晚风中轻轻飘动。
“玄德公说得是。这些孩子,他们既懂得稼穑之艰,又明晓治国之道。
他们将来会明白,太平盛世不是宫殿里的歌舞升平,而是千家万户的炊烟不断;不是史书上的溢美之词,而是田野间的书声琅琅。
我们今日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未来的太平奠基。真正的盛世,要靠这些既知民间疾苦、又怀济世之志的孩子去开创。他们会让这片土地,重新成为礼乐文明的沃土。”
两人相视一笑,那笑容里有着无需言说的默契。
那是同道者之间才有的、对共同信念的确信。
他们转身踏上归途,步履坚定地向着乐安城的方向,并肩而行。
四月二十四到二十六日,刘备江浩每日都到书院待上小半天讲学督导,另外的时间则在县衙办公。
乐安书院内,晨钟响过不久,琅琅读书声便已响起。
相较于三日前的仓促与混乱,如今的学院已然步入正轨,秩序井然。
今日蔡琰也来到书院讲学。
这是她自担任书院教习以来的第一次正式讲学。
她穿着一身素雅的浅青色深衣,发髻简单地绾起,插着一支木簪,虽无华服美饰,却自有一股书卷清气,令人见之忘俗。
她手中捧着的,是一卷略显陈旧的《诗经》。
今日所选,乃是《小雅·鹿鸣》篇。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蔡琰的声音清越婉转,如击玉磬,在安静的讲堂内缓缓流淌。
她不仅逐字逐句阐释经义,解析诗中描绘的宴饮欢愉、宾主尽欢的场景,更由诗及礼,深入浅出地比较周代宴饮礼仪与当世风俗的异同。
她从席次排列、餐具使用,讲到音乐伴奏、酬酢应对,引经据典,信手拈来,却又毫不迂腐,总能以生动的事例让学子们理解。
“……故而,周时宴饮,并非仅为口腹之欲,更是联络情谊、明辨尊卑、彰显德行的场合。‘鼓瑟吹笙’,是乐以侑食,亦是礼以导和。”
速成班的学子们,此刻个个聚精会神,目光紧随着蔡琰的身影,生怕漏掉一个字。
他们时而因精妙的讲解而面露恍然之色,时而低头奋笔疾书,在粗糙的竹简上记录下要点。
窗外,一道青衫身影悄然伫立已有片刻。
江浩处理完郡衙的紧急公务,便信步来到书院,“恰好”听到蔡琰讲学。
他并未惊动任何人,只是静静立于廊下,透过半开的支摘窗,看着讲堂内那位从容自信的女先生。
阳光透过窗棂,在她身上勾勒出一圈柔和的光晕。
他心中暗忖:“昭姬果然大才,不仅学识渊博,更难得的是善于讲授。有她在此,书院文史一科,可谓有擎天之柱了。”
不知怎的,他脑中忽然闪过一个有些不合时宜却又无比贴切的念头:
这场景,倒真有几分像后世大学里,那些才貌双全的国学美女老师授课,总能吸引满堂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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