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星楼上,酒气混着腻人的甜香几乎凝成了实体。
纣王斜倚在巨大的软塌上,一只胳膊被妲己那滑腻如蛇的身子缠着,另一只手拎着金樽,琥珀色的酒液泼洒出来,洇湿了价值连城的锦缎。他醉眼朦胧地指着姜尚刚刚呈上的那张铺开的鹿台图样,线条繁复,楼阁层叠,极尽奢华想象之能事。
“唔…爱卿啊,”纣王打了个满是酒气的嗝,舌头有点大,“这…这什么鹿台,看着是够气派!够配得上寡人的身份!说说,多久能给寡人造好?”他浑浊的眼睛里闪着孩童般贪婪的光,脑子里全是搂着美人在这天上宫阙里享乐的快活景象。
阶下,须发皆白的老臣姜尚,一身洗得发白的麻布道袍,在这金碧辉煌的殿宇里格格不入。他眼皮都没抬,枯瘦的手指掐了几下,声音平板得像块石头:“回禀陛下,此台高四丈九尺,穷尽琼楼玉宇、碧槛雕栏之工。工程浩大繁杂,非三十五年,难以完工。”
“哐当!”
纣王手里的金樽直接砸在了铺着厚毯的地面上,酒液溅湿了妲己精致的裙角。但他浑然不觉,那双醉眼猛地瞪圆了,像是被烧红的烙铁烫了一下。
“三十五年?!”他失声怪叫,猛地推开缠在身上的妲己,像个暴躁的孩子一样在软塌上坐直了身体,声音拔高了八度,“姜尚!你个老东西耍寡人玩儿呢?!三十五年!黄花菜都凉了!寡人的骨头渣子都能打鼓了!”他喘着粗气,布满血丝的眼睛转向妲己,满是委屈和不甘,“御妻!你听听!要三十五年!寡人这大好青春,这无边富贵,等得起吗?嗯?人生苦短,就该及时行乐才对!造这么个玩意儿,有屁用?!”
旁边的妲己,被推开的瞬间,眼中掠过一丝比刀锋还冷的寒芒。但她抬起脸时,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媚笑,那笑容像淬了蜜的毒药。她伸出染着鲜红蔻丹的手指,轻轻拂去裙角的酒渍,丹唇轻启,声音又酥又媚,却字字带着钩子:“陛下息怒呢。您听听姜大夫这话,荒诞不经呢!”她眼波流转,轻蔑地斜睨着阶下的老臣,“一个山野茅坑里打滚的方士,懂什么营造之术?张嘴就来三十五年?纯属妖言惑众,故意刁难陛下您呢!这老东西,分明是狂悖欺君,罪该——”她红唇微张,吐出两个令人骨髓发寒的字,“炮烙!”
“对!对!御妻说得太对了!”纣王醍醐灌顶,一拍大腿,指着姜尚的鼻子怒吼,“老匹夫!敢戏弄寡人!承奉官!承奉官在哪?!给寡人把这妖言惑众的老东西拖下去!炮烙!立刻!马上!给寡人烤了他!正正国法!”他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唾沫星子横飞。
殿角侍立的金甲武士闻令而动,沉重的脚步踏在地毯上发出闷响,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起,几柄寒光凛冽的长戈已经对准了阶下那个渺小的身影,铁腥气瞬间盖过了酒香。
就在这时,一直垂首沉默得像截枯木的姜子牙,猛地抬起了头。
他那双老眼,此刻精光四射,锐利如电,再无半分浑浊衰朽之意,直直刺向高台上那对昏聩的男女!
“陛下!!!”苍老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洪钟炸响,带着一种撕裂金帛的决绝,震得整个摘星楼似乎都嗡嗡作响。
正要扑上来的武士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爆发骇得动作一滞。
“鹿台之工,劳民伤财,伤的是大商的元气!流的是万千黎民的血泪!”姜子牙的声音像滚雷一样在殿中滚动,每一个字都像淬了火的石子,狠狠砸向纣王,“陛下睁开眼看看外面吧!刀兵四起,烽烟遍地!洪水刚退,旱魃又来!国库早已空得能跑老鼠!百姓朝不保夕,易子而食!”他枯瘦的手臂猛地一挥,直指纣王,那份沉寂已久的臣子姿态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痛心疾首的谏者,一个愤怒的先知,“您不思江山社稷,不给百姓留条活路!终日沉迷酒色,远贤臣,近奸佞,国政糜烂如朽木!多少忠良冤魂在看着您?!”他踏前一步,声音悲怆而绝望,“如今!您竟又要听信这狐媚妖孽之言,大兴土木,陷天下万民于水火!臣斗胆问一句,陛下!您究竟想把大商的万里河山,糟蹋到何时何地?!臣今日拼着肝脑涂地,也要说!若陛下再不醒悟,大商的社稷,陛下的江山,还有这天下嗷嗷待哺的苍生,转眼就要——”
“住口!住口!给寡人把他那张臭嘴撕烂!!”纣王的脸先是刷白,继而涨成猪肝色,最后一片狰狞的紫红。他像是被蝎子狠狠蜇了一般从软塌上弹跳起来,整个人抖得像狂风中的落叶,暴怒咆哮的音浪几乎要把摘星楼的琉璃瓦掀飞,“匹夫!反了!反了天了!竟敢如此诽谤寡人!诅咒寡人的江山!承奉官!愣着干什么?!寡人改主意了!炮烙太便宜这老狗!拿!给寡人把他拿下!千!刀!万!剐!剁成肉酱喂狗!拿他的人头来祭旗!快!!!”
“拿下!!!”
殿前统领猛地一声炸雷般的暴喝。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