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婆录 第38章 离别

秋瑾还不知道自己又掀起了血雨腥风，每天都出去逛逛，买好吃的。

气色肉眼可见的好起来。

暮色四合，沧澜城外的十里亭被晚霞染成橘红色。北堂仲邯站在石阶上，脚下无意识的踩来踩去。

他马上就要启程返回南祁，父皇急召的玉简上朱砂印记犹新，容不得耽搁。

还没想好怎么跟秋瑾说，或许私心还是不想要离开，想每天看她开开心心的出去，神情愉快的回来。

“公子，马车备好了。”路夕痕在亭外轻声提醒。

北堂仲邯点点头，目光却一直望向城内的方向。他在等一个人，一个或许根本不懂离别为何意的人。

“北堂。”

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北堂仲邯猛地转身，看见秋瑾撑着她那柄青竹伞站在亭外，身边跟着个圆脸杏眼的少女——那是他特意为秋瑾挑选的婢女楠糖。

“你来了。”北堂仲邯声音有些发紧。

他注意到秋瑾今日换了身浅青色的衣裙，发间只簪了支木钗，朴素得像个寻常人家的姑娘。

谁能想到她竟是个能看过去，能还人真相的梦婆大人呢。

楠糖机灵地退到远处，把空间留给二人。秋瑾收起青竹伞，伞面上的竹叶在暮色中泛着微光。

她抬眼看着北堂仲邯，眼中是惯常的平静：“你要走了。”

这不是疑问句。

北堂仲邯胸口发闷，像是压了块石头。他早该习惯秋瑾这种直白的说话方式，可此刻却莫名希望她能流露出哪怕一丝不舍。

“南祁有急事。”他干巴巴地解释，“父皇召我回去。”

秋瑾点点头，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布包：“给你。”

其实，秋瑾还知道，这天下将乱。

北堂仲邯接过，里面是一块绣着星纹的帕子，针脚细密却略显生疏，显然是初学者的手艺。

他心头一热：“你绣的？”

“楠糖教的。”秋瑾指了指远处的婢女，“第一次，不好。”

北堂仲邯心中暗喜：果然她身边有个自己人，是我做得最正确的事情！还能随时知道她的消息！

北堂仲邯将帕子紧紧攥在掌心，嘴角的笑，有些压不下去。

他忽然想起秋瑾第一次喝酒时微醺的模样，想起她在梦婆山把他踹下窗台时，想起她舔糖人时亮晶晶的眼睛...这些片段在他心头翻涌，最终化作一股冲动。

“秋瑾。”他上前一步，声音有些发抖，“我...我心悦你。”

少年人的情感总是冲动又热烈，真诚又勇敢的。

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十里亭外的蝉鸣似乎都静止了。

秋瑾眨了眨眼，长睫在脸上投下两片阴影。她的表情依旧平静，只是眉心微微蹙起，像是遇到了什么难解的谜题。

“为何？”她轻声问。

北堂仲邯愣住了。

为何？因为她看透人心，却从不指责？因为她不懂世故却坚持正义的纯粹？

还是仅仅因为那日醉酒后，她歪着头问“酒怎么会咬人”时的懵懂？

“我...”他张了张嘴，却发现那些理由在唇边化作虚无。

喜欢一个人需要理由吗？如果需要，他又该如何解释胸口这种酸胀的感觉？

秋瑾静静等着他的回答，目光澄澈如初生的溪水。

北堂仲邯忽然觉得，自己那些辗转反侧的夜晚，那些小心翼翼的靠近，在她眼中或许就像孩童的游戏般浅显易懂又难以理解。

“我不知道。”最终他苦笑着承认，“就像不知道天为何会是蓝的，花为何会开。”

秋瑾眼中闪过一丝波动。

她抬手按住心口，那里又开始泛起那种陌生的酸胀感：“这里...很奇怪。”

北堂仲邯鼓起勇气握住她的手。

那只手冰凉如玉，却让他掌心发烫：“我会尽快回来。秋瑾，你等我！如果我们现在都不知道答案，那么就让时间来证明。”

秋瑾没有抽回手，只是轻轻点头：“我等你。”

简单的三个字，却让北堂仲邯心头滚烫。

他想拥抱她，想亲吻她的眉心，想许下千言万语的承诺...但最终只是紧了紧握着她的手，然后松开。

“楠糖很机灵，功夫也不差。”他指了指远处的婢女，“有事就让她传信。”

秋瑾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楠糖正蹲在路边采野花，察觉到视线后立即蹦跳着挥手，发间的铃铛清脆作响。

那活泼的模样与秋瑾的沉静形成鲜明对比。

“喜欢她吗？”北堂仲邯问。

秋瑾思考了片刻，点点头：“像糖人。”

这个比喻让北堂仲邯笑出声来。

是啊，楠糖就像她爱吃的糖人，甜滋滋的，让人看了就心情愉悦。

暮色渐深，路夕痕不得不再次提醒时辰。

北堂仲邯最后看了眼秋瑾，将她的模样刻进心底：“保重。我在你院子里留有两个暗卫，如果有危险，他们会保护你。平时，不会出现在你面前的。”

北堂仲邯还是说出了暗卫的事情，他怕秋瑾误会他别有目的。

但他确实，别有目的…他想要她！

“嗯。”

秋瑾神情不变，站在原地，看着北堂仲邯翻身上马，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官道尽头。

晚风吹起她的衣袂，带来远处楠糖哼唱的小调。

她低头看着方才被握住的手，那里还残留着温度。

“姑娘，咱们回去吗？”楠糖蹦跳着过来，手里捧着一把野花，“奴婢摘了些凤仙花，回去给您染指甲可好？”

秋瑾没有回答。

她望向北方，那是梦婆山的方向。

心口的酸胀感仍未消退，反而随着北堂仲邯的离去愈发明显。

这种感觉很陌生，却不讨厌，就像...就像咬了一口糖人，甜中带着微微的刺痛。

“姑娘？”楠糖歪头看她。

秋瑾收回目光，轻轻点头：“回去吧。”

主仆二人沿着官道慢慢往回走。

楠糖叽叽喳喳地说着街市上的趣闻，秋瑾安静地听着，偶尔应一声。

夕阳将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一个活泼跳跃，一个沉静如水。

而在她们身后不远处的树丛中，一个撑着红伞的身影悄然隐去。

伞面上，彼岸花纹在最后一缕夕阳下，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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