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即便是在这被扭曲、被禁锢的神殿内殿,也依旧以其固有的、不容置疑的步伐向前流淌。囚禁的生活,从最初的剑拔弩张、暗流汹涌,逐渐滑入一种诡异的、近乎僵持的平静。转眼间,便是第二个年头。
习惯,是一种可怕的力量,尤其当它日复一日、无声无息地渗透时。
对于晴雨而言,最初的震怒与冰冷的审视,在长达一年的持续中,也不可避免地消耗着心神。那无时无刻不在冲击着禁锢法阵的神力,那时刻维持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凛冽神威,终究不可能永远保持在巅峰状态。如同再汹涌的浪潮,也有平息缓和之时。
她开始习惯了这座由暗金锁链构筑的、华丽而冰冷的“囚室”。习惯了每日固定时辰,那扇沉重殿门被推开时发出的轻微声响;习惯了那个穿着深色主祭袍的身影,端着精心准备(尽管她无需享用)的清水与鲜果,悄无声息地走进来;习惯了他那总是先落在她身上、带着某种确认意味的、混合着痴迷与卑微的目光;甚至……习惯了他那每日不间断的、如同低语般的絮叨。
拉尔似乎将她当成了一个沉默的树洞,或者说,一个承载他所有情感与思绪的圣坛。他不再仅仅诉说痛苦的爱慕与疯狂的占有欲,他开始分享一些更为……平凡的内容。
他会说起神殿里某位老祭司终于研究明白了一道古老的祀文,兴奋得像个孩子;会说起莲冠城今年尼罗河泛滥的程度恰到好处,预示着又一个丰年,百姓们如何欢欣鼓舞;会说起他在古籍中读到的一个有趣的、关于其他神系的冷僻传说;甚至会说起今天窗外飞过的一只羽毛特别艳丽的小鸟,或者庭院里某株莲花提前绽放了花苞……
他的声音不高,总是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温柔,仿佛怕惊扰了她的沉寂。他的分享,笨拙,琐碎,甚至有些幼稚,与他身为大权在握的主祭身份格格不入,却奇异地……纯粹。
这种纯粹,不掺杂任何神性博弈的算计,不带有任何对权柄力量的渴求,甚至超越了他自身那扭曲的占有欲,回归到了一种最简单、最直接的——分享的**。他想把他眼中看到的世界,他生活中感受到的点滴,无论巨细,都呈现在她的面前。
这种纯粹,是晴雨在成神之后,久违了的。
她周旋于各大神系之间,与深海邪神弗坦的纠缠带着疯狂与占有,与光明神艾瑟瑞尔的交往带着温和的疏离与神性考量,与其他强大存在的接触更是充满了力量的权衡与利益的交换。即使是与伊瑟那段刻骨铭心的爱恋,也因跨越时空的悲剧与十万年等待的沉重,而蒙上了一层宿命的阴影。
像这样简单的、不涉及任何深层目的、仅仅源于内心倾诉欲的交流,她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了。
起初,她依旧维持着绝对的沉默与冰冷,如同亘古不化的雪山。但不知从何时起,她发现自己竟然开始……倾听。
当拉尔说到那位老祭司的趣事时,她虽然面无表情,神念却微微波动了一下,仿佛能想象出那滑稽的场景。当他描述丰收的喜悦时,她似乎能透过他的话语,感受到那片土地上洋溢的、属于凡俗生命的鲜活气息。甚至当他提到那只羽毛艳丽的小鸟时,她竟下意识地用神念扫过了神殿的庭院,确认了那株确实提前开花的莲花。
动摇,如同冰封湖面下悄然涌动的一缕暖流,始于微末。
一次,拉尔不知从何处找来了一卷记录着某个早已消亡文明笑话集的残破皮卷。他磕磕绊绊地念着上面那些因为文化隔阂而显得更加古怪滑稽的笑话,试图用这种方式“取悦”她。其中一个笑话尤其拙劣,关于一个试图用渔网捕捉阳光的蠢人。
念完后,他自己先愣住了,似乎也意识到这个笑话的愚蠢程度,脸上泛起一丝罕见的、属于他这个年龄应有的窘迫和尴尬。
就在那一刻,一直如同冰雕般的晴雨,那完美无瑕的、仿佛凝结着万载寒冰的唇角,几不可查地、极其轻微地牵动了一下。
那甚至不能称之为一个笑容,只是一个极其细微的肌肉波动,快得如同幻觉。
但一直死死盯着她的拉尔,捕捉到了!
他整个人如同被雷霆击中,猛地僵在原地,瞳孔骤然收缩,呼吸瞬间停滞。他手中的皮卷“啪嗒”一声滑落在地,都浑然不觉。他只是死死地看着她的唇边,仿佛要将那一闪而逝的弧度刻进灵魂深处。
巨大的、难以置信的狂喜,如同火山喷发般在他胸中炸开,几乎要将他淹没!她……她有了反应!她不再是完全无视他的!
虽然那反应细微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虽然她立刻又恢复了那副冰冷疏离的模样,但这对拉尔而言,不啻于在无尽黑暗中看到了一线曙光!这证明,他的努力,他的坚持,并非毫无意义!这座冰山,并非完全无法融化!
从那天起,拉尔变得更加……“大胆”了些。他依旧保持着绝对的恭敬与卑微的物理距离,但在言语上,他尝试着更多样的交流。他开始在分享日常后,小心翼翼地提出一些关于教义、关于古老传说、甚至是关于**本质的疑问,不再是单纯的倾诉,而是带着一种……请教与探讨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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