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镇的秋雨裹着寒意渗进青石板的缝隙,屋檐下的铜铃被风撞得叮当作响。
李若衡离开了两个月后的这日下学后,林邑川蜷缩在学堂后院的角落,粗布补丁的袖口早已被雨水洇湿,凉意顺着小臂爬上脊背。
他盯着海棠树虬结的枝干,去年春天还挂着花苞的枝桠,如今垂着几片枯黄的残叶,在雨中摇摇欲坠。
树皮上那道歪斜的刻痕,是李若蘅手把手教他刻下的 “川” 字,此刻正被雨水冲刷得模糊不清,像极了她离去那日被泪水晕染的面容。
那株海棠是李若蘅亲手栽下的。
记得刚种下时,少年蹲在泥地里,看她将带着露珠的海棠苗埋进土坑,月白色的裙裾沾了泥点也浑然不觉。
“等花开了,我们就用花瓣酿胭脂。” 她笑着将沾满泥土的手在他肩头蹭了蹭,掌心残留的海棠香混着青草味,至今还萦绕在记忆深处。
而此刻,泥土表面的青苔正沿着树根蔓延,像极了镇民们谈论李若蘅时欲言又止的神色,潮湿又晦暗。
墙角的陶罐里还留着半罐花肥,是李若蘅用鱼骨和草木灰精心沤制的,如今早已干涸结块,布满蛛网。
陶哨在指间转了个圈,冰凉的触感唤醒一些记忆。
这是李若蘅离开前塞给他的,哨身刻着歪歪扭扭的 “川” 字,边缘被岁月磨得圆润。
林邑川将哨口抵在唇边,潮湿的空气却让哨音变得呜咽。
恍惚间,他仿佛看见海棠树后掠过一抹熟悉的白影,可待他定睛细看,只有老槐树的枯枝在风雨中摇晃,抖落的水珠砸在石板上,绽开细小的水花,像是树在无声地落泪。
远处传来打雷的闷响,惊飞了檐下避雨的麻雀,扑棱棱的振翅声惊碎了满地雨珠。
雨势渐大,雨水顺着瓦当连成银帘。
林邑川抱紧膝盖,任由寒意浸透单薄的衣衫。
李若蘅教他辨认草药的场景在脑海中不断闪现,她如何指着蒲公英告诉他 “一吹就会飞的种子能治疮毒”,又怎样用柳叶编成小船放进溪流,说 “顺着水走,就能到外面的世界”。
而如今,那条溪流早已干涸,只剩下龟裂的河床,如同他心中难以愈合的伤口。
海棠树在风雨中发出吱呀的呻吟,仿佛在替他问出那个永远得不到答案的问题 —— 他问过父母也不知道的北境寒渊在哪里?
就在这沉寂中,一声熟悉的呼喊穿透雨幕:“小川!”
林邑川猛地回头,只见三叔林远东扛着个沉甸甸的麻袋,踏着积水大步走来。
他的身影在雨帘中显得格外清晰,粗布衣裳沾满泥浆,裤脚还挂着几片枯黄的落叶,整个人像是刚从泥地里爬出来一般狼狈。
但脸上却挂着爽朗的笑容,眼角的皱纹里都藏着笑意,仿佛这场大雨对他来说不过是寻常小事。
林邑川急忙迎上去,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裤腿,也顾不上擦。
他仰起头,眼中带着几分惊讶和期待:“三叔,您怎么来了?这么大的雨还赶路……”
林远东把麻袋往地上一放,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动作干脆利落:“还准备去你家找你,先别说这个,你看三叔给你带了啥!”
说着,他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掏出个油纸包,动作轻柔得像是捧着一件稀世珍宝。
林邑川看着他那副郑重其事的模样,心中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他盯着油纸包,心跳莫名加快。
三叔缓缓展开油纸,露出一本泛黄的册子。
封面上,“十方炼体诀” 几个字古朴苍劲,边缘处结着一层淡淡的霉斑,仿佛诉说着岁月的沧桑。
林邑川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他伸手接过,指尖触碰到书页的一刹那,竟感到一丝微弱的温热自掌心传来。
“这是……” 他低声呢喃,声音里透着不敢置信。
三叔布满老茧的手抚过《十方炼体诀》斑驳的封面,像是在摩挲一段尘封的往事。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低沉而凝重:
“这功法啊,是我年轻时候梦寐以求的东西。
那时候我刚在丰帮做事,听说有个老武师留了一本秘籍,可惜没等我找到,人就已经失踪了。”
他枯枝般的手指点着书中 “开丹田” 的章节,字迹被岁月浸得发灰:“书上说十二岁前经脉未锁,真气如水流渠。
可三叔过了十八岁才摸到这本秘籍,硬撑着练了三个月……”
话说到一半,他忽然顿住,喉结滚动了一下,枯瘦的胸膛剧烈起伏,像是咽下了句滚烫的话。
沉默片刻后,他继续说道,声音有些沙哑:“那时我每晚拼命修炼,肚子胀得像鼓,可丹田连个水洼大小都没撑起来。
后来关节疼得下不了地,才知道错过了时辰,经脉就像冻僵的麻绳,再灌不进半分真气。”
他苦笑了一声,眼神里透着遗憾与不甘:“别学三叔瞎折腾,后来无赖换了个功法,进展缓慢。你现在正当年少,正是打根基的好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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