闯军北上的洪流,如同一头在泥泞中艰难跋涉的盲眼巨兽,缓慢而笨重地碾压过中原大地。
队伍内部混乱不堪,通讯阻滞,后勤压力如山,瘟疫阴影时隐时现。
然而,就在这头巨兽自顾不暇、步履蹒跚之际,一些更加隐蔽、更加危险的存在,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开始悄然聚集在它的外围,投来冰冷而贪婪的窥视。
行军路线的侧翼,是荒芜的田野、起伏的丘陵和废弃的村落。
这里本该是斥候游弋、警戒四方的区域,但闯军庞大的规模和混乱的指挥,使得外围警戒线漏洞百出。
苏俊朗深知情报的重要性,尽管资源紧张,他还是抽调了部分技术人员,配发简陋的望远镜和手绘地形图,组成了一支技术侦察小队,负责在主力侧翼进行有限的地形勘察和异常情况记录。
与此同时,刘宗敏麾下经验丰富的夜不收(精锐侦察兵),也如同猎犬般,在更广阔的范围内活动,他们的本能和直觉,是任何技术都无法替代的。
很快,异常的痕迹开始陆续浮现。
技术小队在一处偏离主道数里的干涸河床旁,发现了几串新鲜而凌乱的马蹄印。
小队中曾为猎户的成员蹲下身子,仔细测量比对后,脸色凝重地报告:
“苏先生,这蹄印……
不对劲。
比咱们军中最好的河曲马蹄印还要宽大、深陷!
马匹体型极为健硕,绝非中原常见马种。
而且……
蹄铁磨损的纹路也很奇特,从未见过。”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支刘宗敏的夜不收小队,在夜间前出侦察时,遭遇了小股身份不明的骑手骚扰。
对方人数不多,约七八骑,黑衣黑马,行动极其诡秘迅捷。
他们并不正面交锋,而是利用夜色和地形,从远处用强弓进行精准而恶毒的冷箭偷袭,箭法刁钻狠辣,一击之后,无论中与不中,立刻远遁,绝不恋战。
夜不收队长拼死带伤逃回,心有余悸地描述:
“那帮人……
身手矫健得不像话,马术精湛,配合默契,打法阴狠毒辣,跟咱们以前遇到的响马、土匪完全不是一路!
倒像是……
像是经过严格训练的军中精锐,但战术风格又和明军夜不收迥异!”
这些零散的情报,如同散落的珠子,被送到了苏俊朗的案头。
他敏锐地察觉到其中的不寻常。
这绝非普通的土匪劫掠或地方豪强的自卫骚扰。
更令人不安的迹象,出现在混乱的流民队伍中。
李秀宁带着医护队在行军间隙,为一些病倒的流民施药救治时,凭借医者细致的观察力,发现了混入的细作。
一名自称来自豫东、衣衫褴褛、满面尘灰的“流民”前来讨要治疗腹泻的草药。
李秀宁为其把脉时,却感觉对方脉搏沉稳有力,远非饥寒交迫之人应有的虚浮。
她不动声色地留意到,此人虽然刻意佝偻着背,但肩膀宽阔,肌肉结实。
更可疑的是,她递过药碗时,瞥见对方接碗的手掌——
皮肤粗糙,却并非长期劳作形成的厚茧分布,而是更像长期握持兵器磨出的特定部位硬茧,且指甲修剪得异常整齐干净。
当李秀宁用略带试探的北方口音询问其家乡具体风物时,对方回答得支支吾吾,口音显得生硬而不自然,仿佛在刻意模仿。
李秀宁心中警铃大作,正想示意旁边的护卫上前盘问,那人却仿佛察觉到了危险,猛地将药碗一丢,身形一矮,如同泥鳅般迅速钻入旁边拥挤混乱的人流,几个闪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有奸细!”
李秀宁立刻将这一发现紧急告知了苏俊朗。
苏俊朗将各方汇集来的情报在脑中飞速整合、分析,脸色变得越来越凝重。
侧翼不明身份的健马蹄印、战术风格迥异的精锐骚扰骑兵、混入流民中身体强健、举止可疑的细作……
这些线索指向一个共同的、令人心悸的结论。
他召来赵铁柱和几名核心助手,在临时指挥帐中,指着简陋的地图,声音低沉而肯定:
“情况已经很清楚了。
有不止一股势力,正在像影子一样,严密地监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
他的手指重重地点在地图上闯军队伍的侧翼和后方,“除了明军派出的夜不收,肯定还有‘他者’!
而且,从马匹、战术和人员特征来看,这股势力,极有可能来自关外!”
他的目光锐利如鹰,脑海中瞬间闪过之前抓获的那个后金细作的身影,以及那份关于“飞剑”、“符箓”的紧急军报。
“尤其是从关外方向来的这些‘客人’,”他加重了语气,带着高度警惕,“他们绝非善意。
他们是来窥探虚实,寻找弱点的秃鹫!
只等我们与明军拼得两败俱伤,便会趁虚而入,给予致命一击!”
苏俊朗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闯军这头看似庞大的巨兽,不仅内部千疮百孔,外部更是被一群虎视眈眈的掠食者包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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