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上,死寂无声。
唯有冰晶碎裂的微响,和那尊冰雕校尉脸上,永恒定格的狰狞。
剩下那近百名镇南军士兵,握着长戈的手在不受控制地颤抖,那股冻彻骨髓的寒意,并非来自萧倾歌的玄冰,而是源于对眼前这超乎常理一幕的,最原始的恐惧。
李闲动了。
他迈步,走回军阵中央,皮靴踩在官道上的声音,在这一刻清晰得可怕。
他没有看那尊冰雕,而是将目光投向了队伍里一个年纪稍长,肩甲上多了一道刻痕的百夫长。
“胡郎中,是个好人。”李闲的语气很平静,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他现在在你们大营里,我需要他安然无恙。”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弧度,那笑容在午后的阳光下,却让人感觉不到半分暖意。
“回去告诉你们能做主的人。照顾好胡郎中,他若掉了一根头发,我便去军营里拔一个人。他若受了半点委屈……”
“诛九族,那是官府的玩法。”李闲的眼神深邃,低声道:“我的玩法,是让你的家宅,从今往后,再无一寸生机。你的后人,会世世代代,都活在这片土地的阴影之下,直到他们跪着来求我,将你今日犯下的错,一点点弥补回来。”
百夫长的身体猛地一僵,瞳孔剧烈收缩。
李闲直起身子,拍了拍他的肩膀,仿佛刚才的魔鬼低语从未发生。他环视着一张张煞白的面孔,朗声道:“你们或许觉得,我的手段,近乎仙神。”
“相信我,你们无法想象的事情,还有很多。”
他伸出手指,指向那片生机勃勃的土地,又指向远方冯家渡的城廓。
“十天。”
“十天之后,你们,还有这城里所有的人,都会亲眼看到,谁才是真正想让你们活下去的人,谁又只是想拿你们的命,去换他头上的帽子。”
李闲说完,不再看他们一眼,转身走向萧倾歌。
“老板娘,走了,地也翻了,戏也看了,该回去准备第二场了。”
他拉起萧倾歌的手,两人并肩,从那群不敢动弹的士兵身旁走过,仿佛只是路过了一片沉默的钢铁森林。
直到两人的背影消失在官道尽头,那凝固的空气才仿佛重新开始流动。
“咕咚。”
一名年轻士兵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手一软,长戈“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这声音像一个开关,所有人都剧烈地喘息起来,劫后余生的冷汗瞬间浸透了他们的内甲。
“百……百夫长,怎么办?”一个士兵颤声问道,他的目光死死盯着那尊冰雕,“高校尉他……我们怎么跟王爷交代?”
那名被李闲“耳语”过的百夫长,脸色几度变幻。他脑海里反复回响着“咒杀八代”那四个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那是比玄冰更可怕的诅咒。
许久,他咬了咬牙,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校尉大人……在追捕妖人途中,遭遇一头潜藏的冰煞妖兽,不幸……殉职。”他沙哑地开口,为这件事定下了调子,“我们拼死力战,才将其惊退。”
众人一愣,随即都明白了过来。
“那……那个天策侯呢?”
“什么天策侯?”百夫长眼睛一瞪,“我们没见过什么天策侯,只看到校尉大人被妖兽偷袭。记住了吗?!”
“记住了!”众人如蒙大赦,齐声应道。
百夫长深吸一口气,又压低了声音补充道:“还有,派两个机灵点的弟兄,去大牢那边‘看着’胡郎中。别让他死了,也别让他受罪。就说……是王爷的命令,要留着他当诱饵,钓那个妖人!”
……
镇南王府,书房。
陆擎苍听着百夫长的汇报,面沉如水。
“冰煞妖兽?”他捏着一枚玉石镇纸,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一个校尉,百人精锐,连一头妖兽的尸体都带不回来?”
百夫长跪在地上,头埋得更低:“那妖兽……太过诡异,来去无踪,属下……属下无能!”
陆擎苍沉默了。
他知道这是谎言。但他没有拆穿。
拆穿了,又能如何?去惩罚这些已经被吓破了胆的士兵?还是亲自带兵去围剿那个连身份都变得棘手的“天策侯”?
天策侯!
这三个字,像一根毒刺,狠狠扎进了他的计划里。
他可以无视皇朝,但他不能无视“皇朝大义”这面旗帜。尤其是在他还需要“百姓拥戴”的节骨眼上。
“废物!”
他猛地将镇纸砸在地上,玉石碎裂,发出刺耳的声响。
就在这时,一个幽幽的声音,从书房的阴影中响起。
“王爷何必动怒。一柄钝刀杀不了人,换一柄更锋利的,不就行了?”
灰袍人如同鬼魅般,从书架的阴影里走了出来。
陆擎苍深吸一口气,压下怒火,沉声道:“他亮出了天策侯的身份,现在动他,就是与皇朝余孽为敌,会失了民心。”
“民心?”灰袍人笑了,笑声沙哑,“民心是最靠不住的东西。谁给他们饭吃,谁就是他们的天。李闲想种地发粮?那我们就让他连人都聚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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