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天际,风停了,云凝了。
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巨手,将那方苍穹缓缓拉紧,绷成了一面压抑到令人窒息的无形鼓皮。没有刺耳的破空声,没有炫目的遁光,只有一种无声无息、却又沉重到碾碎心神的威压,如同粘稠的水银,一寸寸地渗透、填满了整片山谷。
空气不再流动,凝固得如同万年玄冰。溪水停止了潺潺,水珠悬停在半空,折射着黯淡的天光。篝火那原本欢快跳跃的火苗,此刻被死死地压在了木炭上,微弱地苟延残喘,发出“噼剥”的垂死哀鸣,橘黄色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将三人的影子拉扯得扭曲而细长。
狗蛋蜷缩在李逍遥的脚边,小小的身体抖成了筛糠,蓬松的皮毛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它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溺水般的绝望呜咽,那双充满灵性的黑眼睛里,倒映出的不再是恐惧,而是一种近乎灵魂崩解的茫然。终于,它承受不住那源自生命本能的、压倒性的恐怖,小脑袋一歪,彻底晕了过去,只有细弱的四肢还在神经质地微微抽搐。
“狗…狗蛋!”叶小机灵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他下意识地想弯腰去查看,身体却僵硬得如同生了锈的铁偶。那股无处不在的威压,像无数冰冷的针,扎进他的每一寸肌肤,刺入他的骨髓,冻结他的血液,甚至连转动眼球都变得异常艰难。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渺小感,让他双腿不受控制地微微发颤。这与疾影长老那种凌厉的锋锐截然不同,这是…如同面对浩瀚星空、无垠大海般的、纯粹的、令人绝望的浩瀚与深邃!
王铁柱也站直了他铁塔般的身躯,那张憨厚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凝重之色。他不再关注篝火上那只焦糊的烤腿,粗壮的胳膊上肌肉贲张,古铜色的皮肤下仿佛有暗沉的光泽在艰难地流转。他脚下的地面,无声地向下陷落了更深的一层,蛛网般的裂纹蔓延开来。他瓮声瓮气地开口,声音被无形的压力挤得有些变形:“老大…这次…蚊子…好像有点大…”
李逍遥脸上的慵懒早已消失无踪。他站得笔直,微微仰着头,眯起的双眼死死盯住北方那片看似空无一物、却蕴含着大恐怖的虚空。他的眼神锐利如刀锋,不再是之前那种游戏人间的散漫,而是如同绷紧的弓弦,充满了警惕与一种…面对真正威胁时的专注。
“不是蚊子。”李逍遥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金属般的冰冷质感,“是…老怪物出来了。”
他话音刚落,那片压抑凝固的北方虚空,终于动了。
没有撕裂空间的裂缝,没有惊天动地的出场。
只是那片空间,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极其自然地、无声地荡漾开一圈圈肉眼可见的涟漪。
涟漪中心,一个人的身影,如同从水墨画中晕染而出,由淡至浓,缓缓显现。
一位老者。
他身形清癯,穿着一件洗得发白、没有任何纹饰的旧青色道袍,头发用一根普通的木簪随意挽起。面容平凡,皱纹深刻,如同乡间饱经风霜的老农,唯有一双眼睛,深邃得如同蕴藏了万古星空,平静无波,却又仿佛洞彻了世间一切虚妄。
他就那么平平无奇地悬立在半空,脚下没有飞剑,没有祥云,仿佛虚空本身就是他立足之地。
青云宗太上长老,清虚子!
一个名字,便足以让整个修仙界为之颤栗的存在!化神期大能!
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下方山谷。掠过地上昏迷不醒、气息奄奄如同破麻袋般的疾影长老,掠过那柄布满裂痕、灵气尽失如同废铁的流光古剑,最终,落在了溪边篝火旁,那三个年轻人的身上。
他的眼神在李逍遥身上停留了一瞬,平静深处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涟漪。随即,目光落在体型如山、气息沉凝如古岳的王铁柱身上,最后,扫过脸色发白却强自镇定的叶小机灵。
没有愤怒,没有质问,没有任何情绪的波动。
只有一种绝对的、如同天道俯瞰蝼蚁般的…漠然。
“吾乃青云清虚子。”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响彻在每个人的神魂深处,平和、浩渺,不带丝毫烟火气,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亘古不变的真理,“宗门威严,不容亵渎。汝等,束手就擒,或…形神俱灭。”
没有威胁,只是在陈述一个必然的结果。如同宣告日升月落。
无形的压力骤增!叶小机灵闷哼一声,脸色煞白,身体摇晃了一下,几乎站立不稳。王铁柱脚下的裂纹瞬间扩大,他闷吼一声,周身古铜色的皮肤下,那层暗沉的光泽猛地一亮,硬生生顶住了这恐怖的重压,但额角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李逍遥的腰背挺得更直,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盯着半空中那道平凡却如山岳般的身影,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青云宗打了小的,就来老的?打了老的,就请出棺材里的祖宗?真是…好大的规矩!”
清虚子的眼神没有丝毫变化,仿佛李逍遥的话语只是拂过山石的微风。他甚至没有再开口,只是缓缓抬起了右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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