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泉怀里揣着周老爷、苏乡绅等人给的丰厚谢礼,那沉甸甸的触感让他走路都感觉有点飘。破庙里堆满了药材,肚子也难得地一直处于饱腹状态,甚至…有点怀念起当初饿得前胸贴后背时,一个烧饼带来的极致美味。
“听说镇上‘仙客来’酒楼的八宝鸭和红烧肘子是一绝…”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像钻进了牙缝的肉丝,怎么都剔不出去了。小泉舔了舔嘴唇,决定奢侈一把,去体验一下山下人口中的“人间至味”。
他特意换上了那身用诊金新买的、最体面的粗布衣裳(虽然依旧朴素),揣上钱袋,深吸一口气,像是要赴什么重大考验一般,走向镇上最气派的“仙客来”酒楼。
刚到门口,那雕梁画栋的气派、伙计高昂的吆喝声、以及里面飘出的浓郁复杂的食物香气,就让他有点眼晕脚软。他定了定神,努力做出镇定的样子,迈步走了进去。
酒楼里宾客满座,推杯换盏,好不热闹。跑堂的伙计眼光毒辣,瞥见他这一身虽然干净但明显廉价的打扮,热情顿时减了三分,只是懒洋洋地引他到角落一张小桌坐下。
小泉也顾不上挑剔位置,兴奋地拿起那份对他来说如同天书的菜单(主要是看图),指着上面油光锃亮的八宝鸭和红烧肘子,豪气干云地对伙计道:“这个!还有这个!都要!”
伙计愣了一下,确认道:“客官,您一个人?这两个可是大菜…”
“对!一个人!”小泉拍拍钱袋,底气十足。他今天就是要尝尝这顶尖的滋味!
伙计撇撇嘴,没再多说,唱喏着去了。
等待上菜的功夫,小泉好奇地四下打量。就在这时,隔壁桌的动静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桌坐着一个身材极其高大魁梧的青年,穿着打满补丁的粗布短褂,洗得发白,但浆洗得干净。他面前的桌子上,已经高高摞起了…五个空荡荡的大海碗!还有一堆啃得干干净净的馒头渣!
而那青年,正捧着他的第六碗阳春面,埋着头,稀里呼噜吃得正香!那架势,不像在品尝,更像是在进行一项艰巨的体力劳动,每一口都带着风卷残云般的效率。
小泉看得目瞪口呆。这人的饭量…都快赶上他师傅药老养的那头黑熊了!
更让他注意的是,那青年虽然吃得凶猛,但吃相并不难看,眼神清澈,甚至带着点…孩童般的专注和满足。只是他身旁放着一个破旧的包袱和一根磨得光滑的粗木棍,暗示着他并非本地人,可能是个路过的流浪汉。
第六碗面很快见底。青年意犹未尽地舔了舔碗沿(看得伙计直皱眉),然后摸了摸依旧平坦的肚子,犹豫了一下,似乎挣扎了许久,才小声对过来收拾碗筷的伙计道:“那个…小哥…能不能…再赊两个馒头?俺…俺明天找到活干,一定还!加倍还!”
那伙计早就注意到这个吃得多、穿得破的客人了,一听这话,脸色立刻垮了下来,叉着腰,声音尖刻地嘲讽道:“哟!还没吃饱啊?您这都吃第六碗了!比泔水桶还能装!赊账?瞧您这穷酸样,拿什么还?赶紧的,结账!五个大钱!”
那青年脸瞬间涨得通红,像是要滴出血来,手足无措地站起来,高大的身躯因为窘迫而微微佝偻着,反复笨拙地解释:“俺…俺真的会还…俺有力气,能干活…就是今天还没找到…”
“有力气?”伙计嗤笑一声,上下打量着他,“有力气不去码头扛包,跑来我们这儿吃白食?我看你就是个骗吃骗喝的!赶紧给钱!不然我可喊掌柜了!”
周围的食客们也投来鄙夷、看热闹的目光,低声议论着,指指点点。
“看着挺壮实,原来是个吃白食的…”
“啧啧,这饭量,谁养得起啊…”
“快赶出去吧,影响胃口…”
那青年被这些话语刺得无地自容,脑袋几乎要埋进胸口里,一双大手死死攥着衣角,骨节发白,只会反复喃喃:“俺不是…俺会还的…俺饿…”
那样子,不像个力大无穷的壮汉,倒像个受了天大委屈、却又不知如何辩解的孩子。
小泉在一旁看着,心里那点因为美食而带来的兴奋劲儿瞬间没了。
饿。
这个字,像一根针,精准地刺中了他心底最柔软、也最熟悉的角落。他想起了自己刚下山时,饿得眼冒金星,拿着老山参换烧饼却被嘲笑的窘迫;想起了拉大锯换来的铜钱,买第一个炊饼时的小心翼翼和满足。
那种滋味,他太懂了。
这个人,只是吃得多了点,他只是…真的很饿。
眼看那伙计越来越不耐烦,甚至开始动手推搡那青年,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穷鬼”、“滚出去”。青年也不敢还手,只是被动地躲闪着,更加狼狈。
小泉再也坐不住了。
他豁然站起身,几步走到那伙计面前,将自己那个还没捂热乎的钱袋“啪”地一声拍在桌子上,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他的账,我结了。另外,再切二斤酱牛肉,蒸十个大馒头,一并打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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